这小舅舅手上的兵权,可比英国公还大,陈王头一个欲实现的目标,就是对方。
穆怀善似笑非笑,慢条斯理披上匆匆打理妥当的铠甲,撩起帘帐,随意挥了挥手。
穆德及帐内亲兵无声无息退下,账内仅余舅甥二人。
“殿下此来,不知所为何事?”
穆怀善并没有施礼,而是随意往首位上一坐,端起茶盏吹了吹,呷了口。
他的姿态颇散漫,声音更漫不经心,但陈王不以为忤,反倒微微抱拳,笑道:“外甥久仰舅舅,如今终有缘拜见。”
作为一个皇子,母家亲缘关系其实得靠后的,但他施礼十分自然,不论真假,看着都心悦诚服。
这外甥表现,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穆怀善微微一笑,“殿下千金之躯,何须这般多礼?”
他态度未见热络,但也不显生疏,说了一句客套话便住嘴,没有继续询问的意思。
陈王有求于人,山不就他,他就来就山,问候这位亲舅几句,他笑容便一收,面上染了几分忧愁,“外甥如今有一困惑,求舅舅不吝解答。”
“哦?”
虽穆怀善了然一切,但他今日却很有些兴致逗趣,闻言端正了坐姿,状似关切问道:“不知有何事,殿下请说。”
对方这个态度,给了陈王很大鼓舞,要知道从前与小舅舅联系,都只是临江侯出马的,他听说穆怀善脾气古怪,性子执拗,来之前,还有些忐忑。
不想如今接触,却不似传闻。
难道是母后与大舅舅,不希望自己与掌兵的小舅舅接触?
陈王疑心病很重,心念几转,面上却不露声色,只继续道:“如今东宫代天子亲征,我方受掣肘颇多,若不及时应对,恐怕将来境况日下。”
他这话是不假的,就说穆怀善,他统领的大同兵马汇入大军后,连番大战,都是左有张为胜,右有霍川,他被牢牢钳制住,即便有折腾打算,亦无处施展。
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已暴露,一切皆在皇太子掌握之中。
穆怀善不在意夺嫡成败,只是这么一来,就意味着这次大战过后,坤宁宫一党即便不彻底倾覆,亦相差不远了。
形势比人强,他一时未有破解之法,不过陈王这外甥,倒还算有些敏锐。
他一时兴致大增,立即接口道:“殿下顾忌有理,如今正是最后争取一把的关键之时。”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陈王精神一振,“只可惜……”
他面上有些迟疑,似乎难以启齿,犹豫一阵,终于下定决心。
“只可惜,二哥与英国公,举措太过保守,至今未有丝毫借机扩张之意。”
扩张很难,但不努力真的错失良机了。
魏王策略向来保守,认为该站稳脚跟再谋后事,而英国公顾忌贵婿,言听计从。
陈王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英国公手上兵权虽不及穆怀善,但也是一股不算小的势力,现在不趁着大战混乱,排除异己,再接手其残余势力,更待何时?
前路已日益艰难,只有多多掌控实权兵力,将来才能争取一把。
陈王是真急愤,此刻说话时也带上几分,恨不能立即以身替之。
不过,他话中隐藏之意也明白了,就是欲掌了权柄,立即采取行动。
简白的说,其实是想与小舅舅联手了,又或者说,最终目的是想将对方收于麾下。毕竟,英国公与魏王关系紧密,他根本不可能插得上手。
陈王这个算盘打得挺好的,但凡穆怀善聪敏点,有前瞻目光一些,都会答应下来的,毕竟大家现在坐同一条船。
想法是好,但他没想到这位小舅舅古怪如斯,根本不在意夺嫡结果。
“殿下,我这里有一计,不是殿下是否愿意一听?”
穆怀善平生最不乐意的事情,就是被别人觊觎手上的东西,甚至意图抢夺。
他表情不变,心情却一下子沉郁下来了,抬起眼皮子撩了对面人一眼,玩味一笑,“此计,或能解殿下之难。”
“小舅舅请说。”
陈王没看出端倪,闻言精神却立即一振,他按捺下喜悦。状似谦和。
“我本欲助殿下一臂之力,只可惜大同一向中立,我不能轻易改弦易辙。”这话不假,保皇党,也不是说倒就能倒的。
穆怀善微微挑唇,饶有兴致看着陈王表情一僵,继续笑吟吟说话,“只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舅甥二人坐得不远,他直起身子凑过去,语带诱惑,低声说:“英国公之所以以魏王马首是瞻,不过是因为魏王乃后党之首,以及魏王妃之故罢了。”
坤宁宫拥护的帝位继承人,乃是魏王;魏王迎娶了英国公嫡女,用姻亲关系,将二者利益牢牢捆缚在一起。
魏王若登基,秦氏便是皇后,英国公便一跃为国丈。
然而,纪皇后不仅仅是一个儿子啊,英国公也不仅仅是一个女儿,若能达到目的,嫡女庶女都一样的。
魏王并非不可替代的,如果他战死,陈王就是纪后一党唯一的皇子了,再将英国公府的姑娘纳入府中,结果不是一样吗?
陈王听懂了,整个人弹跳一下,倏地抬眼看向他的小舅舅。
穆怀善依旧微微笑着,黑眸深沉,带着难以言说的蛊惑。
陈王的心立即“砰砰”狂跳了起来,他垂下眼睑,急促呼吸几下,才能勉强维持镇定。
“小舅舅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