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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日刚过,喜气还未散尽,对面居然就聚集了十万人马压境。
面对这种压倒性的战局,甘衡纵是面上不显,他的内心也是日渐焦虑。
...若是陶师在就好了!
甘衡心中想着,他瞧了瞧对面那无话的二人,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带了一丝期盼道,“...子昂,你们来的时候,陶师有没有带过什么话?”
...陶侃还能起身么?
王恬听了他的问话,心下纳罕。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从建康来的外人,自己就算知道,却也不好直说。于是他调转目光,跟着向身边的桓崇望去。
桓崇原本老僧入定似的对着那张地图。听到甘衡的问话,他视线一滞,忽而转过头来,认真道,“公平兄...如今这一战,便要靠着我们自己了。”
甘衡眼光一暗,却听桓崇道,“樊城本就易攻难守,就算目下向武昌求援,为时也晚了。不过,也好在兄先前在城外设得这些营寨,为我们争取了一段时间,以至于目前石韬的大军尚未完成合围...”
“子昂,你的意思是...?!”甘衡一怔,忽然捕捉到了他话里那层未尽的意思。
桓崇点点头,道,“我们唯一的机会,便只有在他们合围前的这段时间率先出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会亲自带兵冲散石韬的防线,届时便要劳烦你们二位分别留守城中、营中,注意防范。”
“如此这般,方能折其锋芒,以励军心,进而守住樊城。”
... ...
王恬呆了一呆。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兵士一可当百也。
桓崇这计策说得轻松,可实际上就是在拿命做赌!
二万对十万,在没有任何后援的情况下,傻子都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如何。
就像他自己说的,樊城本来就是个难守的地方,就算守不住,也是情有可原。大不了最后把人全部撤回到襄阳,把军士的损失减到最小,外加荆州水师还控制着汉江的水路...襄阳若真要守,石虎就算拿下樊城,也对襄阳毫无办法。
...结果这人口中的“守樊城”,就是干脆提出个自杀计划?!
...他难道是嫌自己活得不够久吗?!
一室沉寂中,王恬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他涩涩地开口道,“...这就是你的对策?!”
...这太疯狂了,简直和那破釜沉舟的楚霸王没什么区别!
可问题在于,他是桓崇,不是楚霸王。
桓崇没有说话,他甚至对王恬连理都没有理。
他只是一脸坚定地望向甘衡。
见此,王恬顿了顿,视线再看向了旁边没出声的甘衡,犹疑地征询道,“此计确有一定道理,但...并不稳妥...将军以为...?”
不想,那甘衡略思量一番,再对上桓崇的目光后,他沉着道,“...我明白了。”
... ...
陶侃带出的手下,清一色都是行动派。
既然王恬也说了“此计确有一定道理”,桓崇和甘衡便只当他同意了。他们二人当夜便从军营里募集了整一千名敢于冲阵、不畏牺牲的精锐,而后大营里烹羊宰牛,好叫将士们吃饱喝足后,明日鼓起全身的力气,到战场上拼命。
王恬虽然一向好风雅,却也履行了身为副将的职责,参加了这场军营宴会。
未来荆州之前,他只是耳闻荆州军势的雄壮。今次在宴会上亲眼目睹之后,他才发觉了荆人与吴人的差别。
甘衡、桓崇轮流做了简短的发言,随后再没有更多的说教。大块的烹肉端上食案,众人吃得吃,笑得笑,现场气氛之热烈,甚至让王恬产生了一种幻觉,仿佛这些人不是去赶赴一场必死的战斗,而是在参加一场庆功宴。
直到夜半,这场宴会方才结束。散会后,众皆趁机稍稍休息几个时辰,便等待明日一早的大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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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的天空才刚刚破晓,大营里拉长出阵的号角声便响起了。
王恬急忙整理好衣装出了营帐,等到营地的时候,却见那点出的一千人马已经排成了有秩的队列。昨夜众人虽是睡得很晚,但现在看来,他们个个都是精神抖擞,士气高昂。此刻,众人聚精会神,都在凝神听着前方桓崇的喊话。
王恬上前,站到了甘衡身边。
桓崇的讲演,的确很是鼓动人心,可是对王恬而言,他一到了近前,全部的注意力便被桓崇握在手中的那柄武器吸引了。
一般的马槊,长度也不过一丈八。可桓崇手中的这一把,目测至少有二丈长。
况且,这不是柄普通的马槊,而是一柄极考验胆力和武艺的双刃矛。
双刃矛,顾名思义,一只矛上分头尾双刃。
这种兵器,比一般的长柄武器更重、威力更大、也更难驾驭。若是手法不熟练,或是力气不够强,在运用时便会非常容易伤到自己。
...原来,宝剑不过是平日里的摆设,桓崇真正的武器其实是这柄矛?!
一时之间,王恬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曾轻蔑地以为,桓崇不过是那个和他比过骑射,最终侥幸胜了的军汉而已。所以他这次的主动请缨,虽有为王家利益的考量,却也不乏他自己内心深处的不服。
...他是琅琊王家的二郎,是王家下一任的家主,他如何能屈居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军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