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百姓们情绪又被带动起来,只是相较刚才,声音已经小了不少了。梁珩说出自己出身农门时,老百姓心里就将他认为是自己人了,而且众人看着梁珩的长相,潜意识就已经认为他不像是贪官了。
梁珩又拱拱手,道:“乡亲们,请安静下,听我说几句。”
百姓渐渐安静下来。
“乡亲们,这税收是一国安民之本,不能不交。”梁珩话音刚落,群众情绪又愤怒起来。
“我们年年交税,人头税、户税、徭役税、...这税交上去,没见过国家为我们做过什么,我们还交什么?如今连活路也不给我们,我们也不活了,就跟你们这些...”那人看着梁珩,却是说不出狗官二字了,“跟你们拼了!”
“对!我们也不活了,跟你们拼了!”
“........”
又是好一阵骚乱。
“乡亲们,乡亲们!”梁珩喊了两声无果,往后退了两步,一把抓过鸣冤鼓槌,猛地敲了两下。
‘梆梆’两声巨响,百姓终于安静下来。
梁珩从刚刚就明白了这会不能跟这些愤怒的百姓讲理,便径直大声道:“乡亲们,我梁珩在此保证,你们交了粮税后,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你如何保证?粮食都交上去了,我们怎么能吃饱?”
梁珩看着那一双双绝望愤怒的眼睛,心下一痛,深吸了一口气,道:“等你们交了粮,官府粮仓会放救济粮,保证够大家吃到新一季粮食收获!”
门内张安和,王彦两人听到梁珩这么说,脸色骤变,梁珩可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开仓赈民的事!这粮仓寻常如何能开?非上面有政令不可开,可梁珩今天一下就当着千数百姓说了。
“完了。”两人灰颓齐叹一声。
第82章
沈蓁蓁听到衙门前面的吵闹声, 听着人数众多。沈蓁蓁按下狂跳的心勉强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前衙去。
沈蓁蓁快步往前衙走, 叫骂声也越来越清晰,沈蓁蓁听得心惊肉跳,想着前面的梁珩,一阵害怕, 不禁一阵小跑起来,往前衙冲去。
沈蓁蓁刚穿过过堂, 叫骂声就骤然停了下来,衙门大门大开着,沈蓁蓁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站在衙门外面, 独身一人面对着千数百姓的怒火, 背脊立得笔直的身影。
大门外,能看到的地方都挤满了百姓, 手里多半都拿着锄头、镰刀等农具,神情愤怒地盯着那道身影。
沈蓁蓁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就听到梁珩清澈的声音传来。
“诸位父老乡亲, 我就是新任县令, 梁珩。”
沈蓁蓁停下脚步,看着那道略显单薄立得笔直的身影,即使独身面对着无数愤怒得快要失去理智的百姓, 他的话音里也没有丝毫畏惧。沈蓁蓁慢慢地往衙门后走, 停在众衙役后面, 众人都注意着前面,没有注意到她。
梁珩独自站在石阶上,并不知道沈蓁蓁就站在后面。就算今天会出什么事,她会陪着他一起。沈蓁蓁思及此,渐渐冷静下来,害怕在看着前面那道身影时,就骤然消退了。
等到百姓情绪再次失控时,沈蓁蓁拼命压制着自己想出去陪他一起面对的冲动,这个时候,她出去就是给梁珩添乱,沈蓁蓁紧张地看着梁珩,直到梁珩取下鼓槌,重击两下后说出那番话。
沈蓁蓁一下就明白了梁珩为什么这么天会如此反常。
就算沈蓁蓁没有读过律法,也知道这官仓是不能轻易开的,遇到天灾人祸时,地方奏请,朝廷下令,才可以开仓赈民。若是私自开仓,后果...沈蓁蓁脸一下变得煞白。
梁珩自从到了江宁后,看着江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就算梁珩很少和她说,沈蓁蓁也知道梁珩心里很不好受,可沈蓁蓁万没想到,梁珩会为了江宁一县百姓,将生死置之度外。沈蓁蓁的眼泪一下就滂沱起来,梁珩还那么年轻,他却选择了大义。
外面的百姓听梁珩这么说,果然都安静了下来。
梁珩说完,脑中一下转念了千百回,他在赌,可也许他会输。梁珩想到后院的新婚妻子,心骤然一疼。可前面还有千数百姓在等着他解释,梁珩深吸了一口气,将其他念头都暂时压了下去。
“乡亲们,如今已经六月了,二季稻谷九月便可以收获,只要我们挺过这三个月,就能等到新稻谷成熟。”
整条街道上鸦雀无声。
梁珩继续道:“若是乡亲们同意,今天便可以开仓放粮。乡亲们也许会问,交粮税又放粮,何必多此一举?乡亲们,这粮税不能不交,朝廷也有律法规定,必须交新粮。乡亲们交了粮税,没了吃的,自然就得开仓放救济粮。乡亲们,我梁珩在此保证,一亩二斗,衙门绝不会多收半碗!”
众百姓将信将疑,左右议论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耄耆老者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颤颤巍巍走上台阶,就要给梁珩下跪。正是梁珩下乡见到的老者。
梁珩连忙上前扶住了老人,“老人家,您也来了?”
街道上的百姓看着一个衣着破旧的老者走上台阶去,那年轻县令还亲自扶住了他,这奇怪的一幕,让众人不禁都噤了声。
很多人都认识这位老人,因为他高寿,在临近好些村都认得他。这会见他上去,不禁都好奇起来,这老人想做什么?
老人对梁珩道:“县官老爷,我信你,我只有一亩地,明天,我就把粮食挑来。”
梁珩看着老人眼中的信任,不禁热泪满目,道:“老人家,您年纪大了,我派衙役跟您回去拉粮食,您放心,一定会给您记上去。”
“他们在说什么?”
“听不到啊!”
“......”
老人拉着梁珩的手,用力点点头。这一辈子的沧桑过来,老人如何不会识人呢?会轻声细语跟他这种入土半截的老农说话,会不嫌弃他黑峻峻的手,紧拉着他的官老爷,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等老人走下石阶去,前面的人都围住了老人,问他跟梁珩说了什么,老人说了什么梁珩也听不见,只是老人说完后,前面的人沉默了会,便表态道:“好,县官老爷,我家信你,下午就把粮食担来!”
“我家也信你!”
“.......”
本来众人心下就有些意动了,和官府作对,众人心里怎么会没有害怕呢,都拖家带口几代人都住在这里。自古民不与官斗,只不过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