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苦见师父的脸色微微变幻,似乎精神不太好,心里略一咯噔,方才的不快也被关切所占据,乃顾左右而言他,“师父……师父也教我怎么认阵法好不好?”
“你是真的想学?”未殊端详地看她。
她干笑两声,师父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真的,我想进仓庚园看看。”
未殊凝视着她,慢慢道:“那里面也没什么好看。”
她闻而惆怅,“可是,那是师父长大的地方啊。”
未殊沉默了。
两人用了饭,无妄已驾着马车在楼外等候。未殊翻身上马,阿苦都没看清师父利落的动作,他已经英姿凛凛地端坐马上。她揉了揉眼睛,心想,原来师父真的是走南闯北过的啊……
相比之下,自己从小生长在区区扶香阁里,行迹最广不出西平京,还真是井底之蛙。
真是越来越沮丧了。
见小东西又在神游物外,未殊拧了拧眉,自马背上略低下身子来,目光微沉,“要去哪里就同无妄说,记得准时回家。”
阿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便往马车走去,未殊不高兴了,长臂轻舒,一把拽过她的胳膊。她吃疼一回头,目光怔怔的:“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亲了人是要负责的。”未殊严肃地道。
“啊……”
“所以,你要对我负责。”
她傻愣愣地点了点头。
他笑了。
太阳太耀眼了。马背上的白衣男子平素都清清淡淡如白水,这一刻却也携了万丈光芒般向她压迫下来。她忽觉喘不过气来,仿佛他向她交托了一些很贵重的东西,她的手臂与他的手掌连接的地方好像被烙铁盖了个戳,很烫,很痒。
这便是小葫芦说的,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吗?
喜欢一个人,就是给自己找罪受?
其实也并不怎么痛嘛……
未殊渐渐放开了手,又咳嗽两声,对无妄道:“别弄丢了。”无妄径回他一声怒哼。
大庭广众,皇城根前,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再说再说,谁家追姑娘像他家公子这么窝囊的?居然还要姑娘负责?这都哪跟哪?!
然而未殊却似乎心境松快了,最后看了阿苦一眼,扬鞭而去。
阿苦望着他俊捷的背影,心中仿佛有一只欢喜的鸟儿,即将振翅飞出。
短短一日一夜之内,阿苦的心情千变万化,教她自己都有些吃不消。每到这样的时候,她就格外需要小葫芦,小葫芦见多识广,往往能一语中的。
可她该到哪儿去寻小葫芦呢?
无妄审度她脸色,提议道:“要不去红柳街那儿逛逛?好多女孩子的稀奇玩意儿。”
阿苦怪异地瞥了他一眼。
好吧,还是瞧不起我。无妄将脚搁往车辕上,“姑奶奶,你何时上车啊?就这么挡在路中央,不道地啊。”
阿苦抓着车栏跳上去,又自无妄身后探出脑袋来:“去找小王爷吧。”
无妄诧异:“找他作甚?”
“找他玩儿。”阿苦漫不经心地道。
这世上如果还有人比她钱阿苦更了解小葫芦,那……大约就是小王爷了吧?
璐王府倒是第一次接待容成仙人的高徒。阿苦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先嗅了嗅便皱起眉头,“还是师父沏的好喝。”放回桌上。
晏澜的眼皮子狠狠一跳,皮笑肉不笑地道:“仙人的茶自然是好茶,小王的比不上。”
这师徒两个,一样的德性!
阿苦眨了眨眼,望向这满厅的富丽堂皇道:“王爷知不知道小葫芦在哪里?”
晏澜一愣,“你说莫姑娘?她……”犹豫了片刻,屏退了下人,方道,“嫮儿,出来吧。”
阿苦呆住。
便看着小葫芦娉娉婷婷自内室那方绢帘后走出来,却穿着一身短打的男仆衣装,低眉顺眼,先向小王爷行了个礼,才缓缓转身面对她。
阿苦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她千辛万苦地寻找小葫芦,没想到……没想到她就躲在小王爷的家里!更没想到的是,她连一点躲人的自觉都没有,说一声就出来了!
然而小葫芦看上去却很平静,完全不似阿苦那样激动又震惊。
“小葫芦……”阿苦嗫嚅半天,突地放大声音,“你可害我好找!”
小葫芦默了半晌,晏澜却先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肩道:“你们聊。”自己识趣地走了。
小葫芦却也转身去望他的背影。
厅中只剩下了她们二人,阿苦的话匣子便关不住了:
“你怎么跟他住一起?你们要成亲了吗?莫先生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女扮男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