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 / 2)

她坐在桂花树上,对着树下的少年倾身笑。绿罗裙在细碎的桂花间轻荡,她眨了眨眼,暮色便在她眼中溶成了金黄的迷梦。

未殊道:“一刻总是舍得的,一日却不太舍得。”

阿苦愣了一愣,愈加开怀地笑起来,眼角眉梢全是灿然的夕照。师父原来也不是不会说情话的嘛?只是他脸色淡淡的,好像都还不知道这句话有多美妙。

她心情一激动,便踢下来许多碎叶子。未殊静立片刻,道:“我刚下朝来,衣裳还未换过。”

“怎的?”

“我便不抱你下来了。”未殊转身便走。

“哎哎——”阿苦连忙从树上跳了下来,顿时好一阵哗啦啦地响,桂叶桂花落了一地,绿衣少女好似树中精灵般轻盈落在了地上。未殊停住步子,嘴角已略微上扬。

他总觉得阿苦更像一种宠物……

“师父!”她已拉住了他的袖子,恳求道,“让我去趟法严寺吧!”

未殊被她求得无可奈何,终于道:“让小吝陪着你去,不要冲撞了车驾。”

阿苦呆了呆。

小吝,就是新来的替下了无妄的小厮。师父给下人取名字都奇怪得紧,据他自己解释,“往无咎,小吝。虽然没有大的过错,却总会遇见小的困难。”她就觉得很膈应,为什么一定要有小的困难呢?一往无前不好么?

师父就说,周易里的卦象,最完满的卦都不是最好的,残缺的卦反而还有着变好的趋向。日月盈亏,其实不能只看现在,还要多看将来。

小吝脸孔白净,身材瘦小,年纪像是比她还小些,只知道傻愣愣地跟在她后头。阿苦顿时很得意,好像有了个小跟班,毕竟小吝不会像无妄那样处处揭她的短。走到法严寺外墙边,阿苦很大气地拍了拍手,问他:“会翻墙吗?”

小吝:“呃……?”

“不会是吧,”阿苦颇有气度地一笑,“我教你,你望风。”

说完,她已手脚并用地攀上了法严寺的砖土墙——

“这位女施主可是姓钱?”

一个平淡的声音响起。

阿苦啪啦一下摔了下来。小吝连忙去搀她,一边讷讷地道:“他来了很久了……”

阿苦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头去面对那面无表情的执事僧,先摆出一副“我不在意”的架子来:“不错,你有事?”

那执事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道:“仙人已向敝寺住持交代过了,女施主可以直接从正门入寺,敝寺住持已在茶室恭候。”

阿苦怔了一怔,那执事僧已往前走去,她连忙跟过去追问:“你说什么?我师父交代?”

“是,”执事僧一板一眼地道,“仙人还交代说女施主或许喜爱翻墙,要敝寺派人手在墙边守候。”

什么叫丢脸,这才叫丢脸。

阿苦在心里往师父的脸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

丢的就是你的脸。

你还很得意是吧?

不过,有人“交代”的感觉确实不错。执事僧领着她从法严寺正门而入,目不斜视地穿过几进院落,来到一间四面开帘的茶室,法严寺住持不苦大师已在恭候。她钱阿苦活了十五年了,除却几次在皇宫里战战兢兢的遭遇,何曾这样被人待作上宾?虽然是沾了师父的光,但她也觉得这种沾光的牵连是很甜蜜的,毕竟师父不会再为第二个女人做这样琐碎的事情了。

不苦已分好了茶,轻轻往前一推,低下头,压下了眼底那对面一瞬的惊诧。

去年见面时,他便觉这少女颇有几分熟悉;一年之后,她出落了不少,模样是愈发周正,往昔的顽劣习气也稍稍收敛了些,过往那层他并不曾细想的关系渐渐自记忆的深处翻搅出来,竟在这七月的天里逼出他一身冷汗。

阿苦笑道:“大师您太客气了,我这回来是偷偷地来,可不想撞上宫里的娘娘们。”

“老衲省得。”不苦点了点头,“娘娘们此刻正在歇息,明日她们也就回宫了。不知女施主此来,有何要事?”

“我呀——”阿苦拖长了音调,“我想来求个签。”

老和尚一愣:“什么?”

阿苦却脸红了,扭捏了半天,从腰间拿出了几吊钱,“这是二百文,我听闻你们庙里的姻缘签……”她咽了口唾沫,“是五文钱一抽,我给二百文,能不能给抽个好的?”

☆、第58章 争签

不苦大师看着那二百文钱,串钱的麻绳都磨糙了边,显见得屯了许多时日。他心中想,不知仙人知不知道,他的徒弟来法严寺是求这莫名其妙的姻缘签呢……更莫名其妙的是,他还想,不知仙人若知道了此事,会不会……吃醋呢?

老和尚连忙甩了甩光头,把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驱逐掉了。

“女施主,”不苦大师正色道,“所谓求签,心诚则灵,神佛给的判词,总不会因为钱多钱少而改变的。”

阿苦撅起了嘴,“嘛,好吧。”又一个也不落下地将钱吊子收回了怀里。

不苦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一眼,终是起身去取签筒。

她和那人,容貌极相似,性情却完全不像。那人忧悒静默如一潭死水,这小丫头却是个泼天泼地的瀑布。

阿苦与几个善男信女们一同跪在法严寺后殿的观音菩萨座前,闭上眼,双手将签筒摇得哗哗作响,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师父是我的,师父是我一个人的,师父永远是我一个人的……”

啪。

一根长签掉落出来。

阿苦连忙去拾它,另一只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手却也在同时按住了那根签。

阿苦一怔抬头,便看见沐阳公主晏泠微微眯起的眼,眼中有盛气凌人的光。

“你怎么来了?”晏泠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