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大部分权贵都这样想,只除了穆定之和苏意。
今日是迎接祥瑞的日子,小皇帝虽然不能亲临,但到底心痒痒,很发了些孩子脾气,所以早早就下了朝,回到自己的福宁宫去了。
两府三衙的重臣,则在大庆殿之南,与大庆殿有门楼相隔的院落里处理公务。毕竟,管着这么大个国家,平时的公事还是很忙碌的。
当彩虹出现,当惊呼声传来,他们也不由得走到院子中,亲眼见证了这奇景。
对此,惊叹者有之。警醒者有之。不动声色者有之。就是没有面沉似水,显得心事重重的,毕竟能修炼到这个级别,站在权利的巅峰上,哪一个都是城府极深的人。
“天生异相啊。”苏意感叹。
穆定之不由得转头,看看这位名声极显,官声又极清贵的老大人,仕林领袖。
平时,苏意本没有资格在这个国家中枢办公,但他身为翰林学士院承旨,加之叶良辰落马后,政事堂群龙无首,什么事都只能大家商量着决定,所以被临时召来研究来年科考事宜。
天相异相,是前半句,后半句可接的多了。可能是大江之吉,也可能是国有妖孽。
第222章 小酌
穆定之轻轻点头,目光闪烁。
眼见着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半空中的异相,略一沉吟,打个哈哈对苏意道,“我乃武夫出身,肚子里的墨水着实有限。不过最近年纪大了,也学人风雅,倒是对于棋之一道有些心得体会。苏大人学识渊博,可否赏脸到我府上,手谈一局?”
“穆大人,何必谦虚呀。”苏意淡笑道,仍然是风度翩翩,不远不近的,“琴棋书画乃是小道,倒是定北侯府的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这份教养功夫可不是人人做得到的。”
“快别提我那两只小犬。”穆定之愤愤然。
但心底,却又得意万分。
他那两个儿子虽然不听话,却满东京城,不对,满大江国数数,再找不出第三个来。
“就约明日晚间如何?”他紧着追问了句。
苏意想了想,颔首道,“即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人命了。手谈不敢说,只怕连贵府的三郎也赢不下,见识见识穆府的家风倒是很有兴趣。”
“那好,恭候。”穆定之拿出武人的做派,抱了个拳,转身走了。
苏意也没再多说,只是仰头,看向天空中绚丽的彩虹,眸色更深。
而他们二位这番互动,不能说没惊动旁人,但注意到的人不多就是了。
第二天傍晚,穆定之并没有大张旗鼓,只让厨下整治了清雅的菜品,又打听到苏意爱吃潘家楼的羊白肠,特意订了来添桌。而苏意呢,登门时身着便服,轻车简从,却也没特意避人耳目。
两人都是如此,倒显得心中无私,大大方方的。
整个席间,穆二和花三都没露面。穆二是照例兵部,计省两面跑,脚不沾地,人不沾家。
花三则被太皇太后田氏招进了宫,整天都没见人影。
于是两个老头子不被打扰地聊了一晚上,下了三盘棋,随后苏意微醺地离开。
据各方势力负责监视的人讲:穆定之欲派人相送,苏意婉拒。穆定之就没有坚持,从苏意的面色上看,也分辨不出喜怒,就连脚步也没比平时快一分或者慢一刻。
这些人的上锋立即一巴掌呼过去:谁能看得出苏意的脸色?能看得出,也是他故意让你看得到。且看着吧,这京中,这大江,暂时还没有太平日子过呢。
不仅外人,就连穆定之的一等心腹,他的贴身护卫,也是近身管家老穆也一脸看不懂了。
“别一眼一眼的瞄我,有什么话,尽管问。”穆定之坐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没睁眼就感觉到了老穆的视线,不禁轻喝一声。
“老爷不是很看中苏家?”老穆斟酌了半天字句,问。
他本是穆定之在战乱中捡的孤儿,穆定之见他够机灵也够狠,就赐姓穆,让他在跟前做了牵马的小兵。后来这么多年,他跟着穆定之经历无数凶险战役,共过不知多少回生死,渐渐成为穆定之最为信任的人,甚于穆远和穆耀。
本来以他的战功来讲,是能升官的,甚至在穆定之的扶持下镇守一方。可他在某次大战中伤了男人的根本,从此再无娶妻生日的念想,干脆就留在了穆定之身边,鞍前马后。久而久之,大家连他的名字都忘了,直接就叫老穆。
其实他年纪才三十多,但因为脸上刀疤纵横,头上被砍伤的地方又长出了白发,所以看起来就像四五十岁的人。事实上,穆定之于他而言是父亲的角色。相比起穆二和花三,他对穆定之反而是最崇拜、最顺从的。
“苏家值得看中。”穆定之嗯了声,随即又道,“你是否觉得,对重视的人,这样的宴请方式不够隆重?”
“属下只是想,文人都好面子……”老穆低了声音。
“这你就不懂了,关系不重要。今日与你关系密切,搞不好过几天就反目。所以,重要的是谈什么。”穆定之露出些许笑意,“我们谈的那些事情,正是知交好友,闲来小酌几杯时聊的,自然不能太隆重了。否则就生分了,好多话就不方便说。”说着,他伸出手。
老穆知机,立即把一碗醒酒汤递了过来。
穆定之稳住摇椅,感觉掌心中传来不冷不热的温度,于是把那汤一饮而尽。
“您今天高兴,酒有点喝多了。”老穆接过空碗,委婉劝着,又递过手巾。
在军中没有丫鬟小厮侍候,这些琐事都是他做惯了的,十分熟练。
穆定之叹了口气,“年轻的时候,就算头几年,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如今,可见我是老了,才这么点子东西就有点上头了。”
“您哪里老了?不过是高兴。酒入喜肠,难免会晕。”老穆直言。
穆定之就笑了起来。
“之前在宫里,我与苏意定下今晚之约,就知道事情至少有五成把握。”略略酒醉加心情好,令穆定之相当爱说话,“他说昨日城外是天生异相,旁人只当他就事论事,信了天将祥瑞那句鬼话,我却知,他是对赵平安不满了。”
喘了口气,脸上露出鄙视的笑纹,“赵平安以为自己很能吗?不过是运气好,加上咱们家那两个不成器的,见天儿围着她转,供她驱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