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窝,你不会有事的。只是……生得有点难,你加把劲,一定会没事的。”麦谷的眼睛里充满绝望,却不死心的劝着,哪怕连他自己都不信这话了。
阿窝摇摇头,声音迅速虚弱起来,“傻男人,你不懂的。我真的生不出来,要生生憋死自个儿和孩子了。你别怪我,你……你也别难过,不是你的命不好,是我,你……”
“不,不会的!”麦谷突然站起来,转头对大夫和产婆大吼,“你们!赶紧想想办法,如果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都别活了!”
他神情激动,眼珠子通红,惊恐令他的面容变得极其骇人,吓得屋里的人都跪下来,发着抖求饶。也说不出别的,一直劲儿的叫“大人饶命”。
“参汤呢?上参汤给夫人吊着气。你们,快点给我想办法!”麦谷继续吼。
那不是凶恶,是绝望。
“早就喝了好几遍,不然,哪有力气等你来,与你说话。”阿窝苦笑,“我生不出来是命数使然,你逼旁人做什么?”
但她的声音,已经小得要听不到。
大约是人类为避免巨大的自我伤害而形成的心理反应,麦谷完全不理会这话,见旁人都不搭腔,一把拎住大夫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扯起来,使其双脚凌空,“你不是志丹最好的大夫吗?既然如此,就一定有办法。不管是什么办法,都快救我夫人,不然我就宰了你!”
那大夫本来惊吓无比,此时命在旦夕,倒生出些说话的勇气,无奈地道,“麦大人,如果有办法,草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实在是……就算京中的太医来,也恐怕无能为力。”
“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麦谷的手收紧。
大夫开始喘不过气,双脚乱蹬。
“夫人怀的是双胎,两个孩子手足相缠,横在夫人的肚子里,实在是转不过来。”那产婆眼看要出人命,连忙解释道,“真……真是……生不出来啊,除非把夫人劈开……”
麦谷怒极,抬脚就把产婆踢飞。
把人活生生劈开?!
他在战场这么干过,对上的是大夏凶残的蛮兵。他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可怕场面,血肉横飞,五脏都流一地,血溅到他眼睛上,让他看到天地都觉得是红的。
他的阿窝怎可如此?
那样,她得多疼。流那么多血,不就死了吗?永远离开他了。
他接受不了这个!
“来人!来人!”他无助的大叫。
正在此时,忽然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这样的情形,确实需要实施剖腹产了。”
“你敢杀我的夫人!”麦谷已经处于疯狂的边缘,闻听此言,想也不想,扔掉大夫就向发声的地方冲过来,五指如爪伸出,要生生掐死说话的人。
但他人才动,就有两个“村姑”模样的人上前,挡在说话者前面。
他是武将,对杀气的反应是刻在骨子里的。瞬间,他就知道只要动手,死的会是他。对方的实力和气场实在比他高太多,在武力值上,他给人家提鞋也不配。
说话的女子显然非富即贵,不对,必定又富又贵,不然没这个气势,也不可能有如此的高手给她保驾。
可是他的心实在是太痛了,痛到真的想挨上几刀,最好是死了,与他的阿窝黄泉路上好作伴。最好要痛苦一些,这样好像就能抵消阿窝所遭受的一切似的。
还有,他的前夫人……
所以他继续向前,拿出拼命的架式,也不出所料的被“村姑”翠花卸了膀子,几乎同时被踢中膝盖,整个人向前扑倒,却又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抓住头发,迫得跪在地上。
这狼狈……
甚至阿英、阿米都没有出手,更得到秋香鄙视的轻啐声,“你是疯了吗?我家公……公主要救人呢,你居然恩将仇报,还要伤人么?”
“放开……放开我相……公……”阿窝的视线正慢慢模糊,却从眼缝的余光看到自家男人被治住,身体里不知升起一股什么力量,令她猛然又睁大眼睛。
“放心,不会伤他的。看样子,他还是朝廷命官,我辈百姓如何敢动手?”赵平安一步步走进室内,温声道,“只是他此时受的刺激太大,已经完全没了脑子思考,状若疯癫。限制了他的行动,于人于他都有利,否则连他带你,全是死路一条。”
第292章 死马当成活马医
“别伤他就……好,别……伤他……”阿窝呢喃地念着,眼睛里微弱的光,拼命也要照在那个伏地的男人身上。
尽管她骂,她打,她说恨,可她爱得很呀。
而麦谷被卸了下巴和肢体关节,即说不出也动不了,只能低声的,呜呜的咆哮,像受伤的野兽,绝望又困顿。
赵平安望着这对夫妻,忽然心生艳羡之意。
确实,他们在经历极端的痛苦。可是,他们真情流露,生死相许。
而她和穆远尽管都好好的,但即不能相见,也不能相知,徒然活着,位高权重也好,金枝玉叶也好,又有什么意思?
“阿窝夫人,你不能睡,听我说一句。”赵平安上前,使劲掐了下阿窝的人中穴。
赵平安三世都没有过男人,自然没有生过娃,但她知道女子生产的痛感是最大级别,相当于经历了一次活生生的骨折,何况还是难产?所以知道,阿窝现在看似很安静,实在是耗到快油尽灯枯,痛感麻木才没反应。倒不如像刚才大声嚎叫,还打男人耳光,生龙活虎的。
有句话说得好:痛是好事,证明你活着。
也所以,她心里深深的明白,再不救阿窝的话,真的会一尸两命,不,三命。也不,绝对是四命了。生命不分贵贱,但其中一条却关乎着战争,关乎着整个志丹更多的人。
于是,她不得不出声,还有……必须要出手。
不管她做没做过,有没有把握,是不是会医死人,会不会背负罪孽,都得试一试。
这边,阿窝只觉得上唇剧痛,似乎就要沉入黑暗,再也不用痛了,却被人强拉回来。那种身体似乎要被扯碎,身体内部有滔天洪水奔腾却无泄流出口的极度痛苦又汹涌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