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收回手,看也不看鲁达一眼。
麦谷就继续道,“老帮菜,我劝你看清楚形势。此处不是你大夏国,而是我大江,败军之将,何能言勇?此处也还轮不到你吆五喝六的。信不信老子现在一刀砍下你狗头,溅你们王子一身血。”
金十八扭过脸,给了鲁达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从赵平安这里,正好看到金十八的侧颜。就见他面色青白,眼下发黑,唇无血色,可见又处于生病边缘了。
“我想知道,此次我们大夏大败,可是大将军一手设计的陷阱吗?”金十八突然转了话风,“不知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大将军可否赐教?”
“有心机,也得有机缘。”穆远神情淡漠,或者说是满不在乎地道。
“这几天我睡不着,想来想去,只觉得那条秘道是个关键。”金十八深吸一口气道,“诚心求教穆大将军,那秘道可是您下钩的饵料?”
“是。”穆远干脆利落。
金十八僵了僵,随后双手蒙面,痛悔得弯下了身子。
又转头对老鲁头道,“鲁叔,你提醒过我。可我却说山无常势,人无常形。那样大的山脉,在两国交战状态下,为获私利者铤而走险,必然能从山里钻出通道来。我对你说,人为了利益,为了钱,什么事都能做到。所以,秘道不可能有一条,找到就可能是真的。但,我错了。大错而特错。”
“王子,你不要自责,是大江人太狡猾了。”老鲁头哽咽着劝。
麦谷直接笑出声。
金十八不理会,而是抹了抹脸,又问道,“就是说,我上回随军进入大江国界却一直未回,自以为行踪隐秘,实则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吗?”
“我不是神仙。”穆远起身,目光在帐中沙盘上扫来扫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不知道大夏国最受君主宠爱的十八王子就在我大江界内,只当是普通细作。若是早知道……必然早就把你抓起来了。”
他差点说:若是早知道,断不能让金十八绑架了他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
金十八舒了一口气:似乎他也不是一无是处。
但转眼又沮丧:毕竟,败了就是败了,而且是惨败,搭上了他的自由和五哥的一条命。
第425章 掷地有声
“但是我们有线报,知道有大夏人潜伏在志丹和金汤附近。”穆远接着说,“而你实在是机智,得到秘道的消息后,很快就失了踪影。我不能大张旗鼓的找,担心会打草惊蛇。考虑到你必定要把消息传回去,倒也没有在意。”
哪成想,这混蛋小子盯上平安,要抢平安回去只给他一个人看病。
每每想到这里,穆远就悔恨。因为他一个疏忽,差点犯了此生绝不能接受的大错。
幸好,平安远比他想得要聪明机警,不但全身而退,还给了机会让他将计就计。
“你为什么要卖秘道的消息给我?”金十八感觉到智商被碾压,异常羞愤。
“上回顺宁关破,就是因为一条穿山秘道。后来那秘道虽被我保安军炸山堵死,但龙州军始终未动,虎视眈眈,必定是等着你父君准备大举攻江的时候,还从此处侧攻。既然大夏军想出奇不意,我为什么不与你们行个方便呢?毕竟秘道能有一条,就可以有另一条。对于尝到甜头的人来说,倒也不稀奇。”
“那个秘道就是你派人挖出来的?”金十八终于明白了。
穆远却摇头,“是我派精锐队伍,一夜一夜,一脚一脚,秘密踩出来的。若非细节处都让你满意,你怎么会上当?”
“想必,我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秘密旅人也是你的人?”金十八恨不能有把刀能插在自己心窝。
穆远正端起一杯茶,闻言,把茶慢慢洒倒在了地上。
金十八以为他是要换新茶,没多在意,麦谷却暗暗叹息。
他顺服于穆远之后就得知了一些细节:那个所谓的秘密旅人是穆家军中一名负责军需的老兵所扮的。
那老兵的妻子儿女全都死于多年前那场屠城大乱,族人也凋零殆尽。所以,他明知此次必死也还是主动请缨。因为大夏人得到秘道消息后,必然会杀掉他灭口。可他若不死,大夏人又怎么会上当?
这不是细作任务,明明是慷慨就义啊。用生命,换取了敌军的信任与鲁莽。
金十八是个精明的小混蛋,金五是个凶残的大混蛋。若非之前的细细部署筹划和这些崇高的牺牲,这场胜仗从何而来?这根本不是遭遇战好吗?只不过因为金十八绑架了大长公主而猝然提前罢了。
“呵呵,我自以为聪明,岂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简直愚蠢。愚笨如猪!难道说拼了命才找到的消息就是真的?我倒不如是个真笨的,那就不会觉得自己了不起,不会觉得一切尽在掌握。结果呢,自己找上这个坑,并且自己跳进去。”
“你其实也并不想早动手对么?”穆远冷笑一声,“别再我面前卖蠢,我从不曾轻视任何人。你虽身体孱弱,野心却不小,不然也不会上套。你始终打算回到大夏后,与你父君研究好攻江对策再开启这条秘道,怪只怪你要绑架神医归国。所以,你败在心中有私。”
“对嘛,你不蠢,至少不是最蠢的。你们大夏以军功论英雄,不管谁争位,都要累积军啊。你绑架我们大长公主,偷鸡不成蚀把米,迫不得已只能向你五哥求救。你生于皇族,虽了解人性之恶,可却没想过恶到这个程度。”麦谷接过话,毫不留情的说,“你那五哥得到消息,必然以为是上天给的大好机会。即能借我们的手除掉你,还能一举拿下志丹,金汤,再剑指延安府。所以,他直接动手了。若论起金五的冒失,可比你的自以为是还可怕。”
“我五哥之前从未如此,是立功心切……”金十八不知是该哭还是该恨。
“行兵打仗,野心可以,却要不得私心。”穆远流露出轻蔑之意,“对战之时,也不只是布阵用将那么简直,连对手的性格和手段也要算上。你们大夏人如此贪婪,请君入瓮之计最为恰当。就算最后你们不上当,我只当是演兵,也没有损失。可结果呢?夏君损失了两个儿子。最宠爱的被活捉,最勇武善战的直接战死。”
金十八垂下头,似乎被打击到了。
良久,却又抬起头,扬声道,“你捉了我,以为我就会成为人质,以后能和我父君讲条件,甚至交换什么利益吗?”他语带嘲讽,甚至一丝挑衅,“你错了!我父君会为我五哥报仇,若你杀了我,他会认为我死为英雄,可以进入大夏的荣誉堂。而你这场仗虽然胜了,却会激起我父君和全体大夏人的血性,他们会不顾一切的进攻。大江,呵呵,就要完了。”
“你这混蛋小子!”麦谷拍案而起。
这下,轮到老鲁头呵呵笑了。
但穆远却连神情也没变过,忽然让金十八有些迟疑起来。
因为,那意味着胸有成竹,意味着一切都没有脱离对方的推测。
“我还怕你父君怂了,他敢决战最好。”穆远手中正抓着沙盘中代表沙漠的一把沙,一边说,一边把沙慢慢又洒下来。
从金十八的角度,那沙有如细雨,绵绵不绝,却最终覆盖了一切。
“我从上战场那一天,就立愿,在我的有生之年,终究能夺回我大江的失地,让大夏人不敢踏入长城关口半步。我从此次出征那一天,就等着你父君亲自前来,与我决一死战。我要让大夏经历惨败,至少五十年内不敢侵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