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孙笑一向女扮男装示人,雷霆钧这段日子以来的体贴温柔恐怕都要被人理解成另一种意思了。不过这倒也不算曲解,因为雷霆钧打的就是那种算盘。
雷霆钧和孙笑两人一个披着羊皮,一个佯作不知,你来我往交锋了好一阵子。这期间雷霆钧固然是一如既往地态度温和,让不少大臣私底下啧啧称奇他脾气变好了。
唯一的知情人孙笑:“……”装,你继续装,我看你到时候能撑过我的大招?
当然,即使内心对雷霆钧的小算盘一清二楚甚至还有点唾弃,孙笑面上还是非常配合地随着时间推移开始改变态度。
一开始是口头言语上的软化,再接着就是行动上的纵容。即便雷霆钧伤已经好了,却还死死抓着孙笑不让她走,孙笑也只是无可奈何地笑笑就继续批阅奏章。
孙笑这段时间除了忙成狗之外,借着帝王放权的机会还是做了几件大事的。其中的一件,就是她派人暗中去接触厉藩王,一番钓鱼执法之后抓到他的罪证,将人满门抄斩,这整件事办得雷厉风行,不过十天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尘埃落定,许多人甚至在听到抄斩的旨意之后,才意识到过去几天过得是何等暗潮汹涌。
原本孙笑的政敌们还以为孙笑会借着这个机会大肆发展自己的党羽,没想到她却是异常的公正不阿,根本没有借机发挥的意思,倒让他们的心理准备都给落空了。
准备了一套又一套弹劾的奏章,却没有一本有机会发出去,怎一个憋屈了得。
于是不过一个来月的时间,孙笑的声望莫名其妙涨到了新高,那是人人交口称赞赞不绝口,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拍她的马屁还是雷霆钧的马屁。
这天,孙笑累得狠了,趴在案边小睡了一会儿,掐着一刻钟时间醒来时并不意外地发现雷霆钧的外袍正披在自己身上。这带着金龙的衣服也不知道盖在她身上多少次过,一开始还有官员大惊小怪,时间长了之后大家也都习惯了。
——反正帝王就是这么关心帝师嘛,没什么好瞎嚷嚷的,少见多怪。
“老师又累得在孤的寝宫里睡着了。”身旁传来了雷霆钧的声音,低沉磁性。
这人声音是真好听,就连身经百战的孙笑第一次近距离听他低音炮的时候也被炸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孙笑抬眼看他,不自觉地伸手扯了扯外袍的衣襟,“臣失礼了。”
“孤的不是,把太多事情都一口气压在老师的身上,倒是做学生的不称职了。”雷霆钧低笑,高大的身子压过来细看了孙笑一眼,“看老师脸色都不对了。”
孙笑无奈地起身坐正,问他,“那陛下愿意放臣回家了吗?”
即使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短时间内不可能改变,孙笑也还是三天两头向雷霆钧提起一次。
“老师是孤的左膀右臂,怎么能离开孤的左右?”雷霆钧当然还是用一成不变的说辞把孙笑的要求打了回去,“孤即便身体无恙,也仍然要仰仗老师的指导。”
“陛下已经足够深思熟虑,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参考臣的意见。臣能起到的作用并不大。”孙笑看了看桌上堆积的奏折,发现这人在自己睡觉的过程中居然已经批掉了一些,居然有些欣慰。
其实雷霆钧的外伤早就好得七七八八,没有什么大碍,但他赖着不肯上班,孙笑又不能催他上班,于是这代理朝政的事儿就一路拖了下去。
如果换成其他人,可能还真会崩掉心态,要么起了异心要么洋洋自得,但对孙笑而言,这不过是一个过路的世界而已,想要让她动容太难了。
权力?地位?哪怕是那个至高无上的帝位,也不能让孙笑起一丝一毫的异心,比过眼云烟还没有吸引力。
孙笑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似乎对上一个世界的男主角抱有着一些异样的感情,不过那是什么感觉?她已经完完整整地忘记了,而且还是出于她自己的选择。
她当时的想法究竟是什么来着?
……不过想来如果真的喜欢那个男主角到不顾一切,她也就不会选择离开他了吧。
再怎么喜欢那个人,最后也还是复仇的砝码占了上风。
“老师如果乏了,这些折子就先搁着吧。”雷霆钧不怀好意地建议道,“孤带老师出去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免得您久坐,身体不适。”
“陛下初登大典,新政最容易滋生事端,臣不亲自看着点,心里就总是放心不下。”孙笑没动弹,举起了朱笔,显然又是要接着处理政务的意思。
雷霆钧吃了个瘪,也不恼火,而是往孙笑身边靠了靠,动作强硬地将笔抽走,“不行,老师这样会憋坏的。孤要的是一名健康的帝师,而不是一天到晚坐着批折子腰酸背痛的羸弱书生。”
他说着,轻轻松松地把孙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又低下头去,将她身上的外袍给系好了,才亲密地牵住孙笑的手,毫无异样地走出了殿门。
孙笑看看自己身上明黄色的外衣,很淡定地无视了它,“陛下,臣还有国事要操心。如果您真的已经伤愈了,请……”
“没好全呢,今日御医还嘱咐说这几天不得着凉。”雷霆钧果断拒绝,“而且一切放在老师手中,样样条理分明,孤放心得紧。”
孙笑:“……”mmp,已经快两个月没好好睡觉了,这反社会再不给她个修生养息的机会,她就不得不自己给自己制造个机会了。
“对了,”雷霆钧走着走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问道,“厉藩王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已于昨天满门问斩。”当然了,厉藩王本人被偷梁换柱从死牢中带走,这是在孙笑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情,她动用了点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外挂力量,办得天衣无缝,就算雷霆钧一直派人暗中跟踪,也绝对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那可是她最重要的一枚棋子,总是要花点力气保下来,等到紧要关头再当杀手锏用出来的。
“辛苦老师了。”雷霆钧半真半假地叹道,“和老师常住在一起之后,孤才知道,原来老师的行事风格和您的外貌恰恰是走的两个极端。”
孙笑闻言,侧脸看了看他感慨的表情,道,“陛下这是说臣心狠手辣了。”
“不,倒不如说,这样矛盾的老师才更使人移不开目光。”雷霆钧一笑,回头盯着孙笑,捏了捏她的手掌心,“孤现在倒是能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青年才俊都追在老师身后,忠心耿耿了。”
“……这和青年才俊又有什么关系?”孙笑淡然回视他锋锐的目光,“更何况,臣从来也没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何特别之处,不过和他人一样,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罢了。”
其实雷霆钧这话不假,孙笑确实有不少追随者,而且其中以年轻人居多,一个赛一个地死心塌地。
“可老师的这对眼睛,实在是……”雷霆钧探出手去,像是要碰一碰那双眼睛似的,但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孙笑像是毫无所察似的,接过了话头,“若真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陛下英俊无匹,贵气逼人。”
雷霆钧终于有了些真实的惊讶之情。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手心里孙笑的手掌,才失笑问道,“难得从老师口中听到一句称赞,看来老师眼中,孤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的。”
孙笑微微蹙眉,“陛下何出此言?”
“在老师的心目中,最重要的不是孤这个帝王,而是江山社稷的稳固。您辅佐孤,不过是因为孤是唯一的继位人选,持有先帝的血脉。可在您心中,孤并不是您最想要辅佐的人,不是吗?”雷霆钧这番话还真是他的肺腑之言,只不过孙笑可不会真的觉得她的看法对他来说举重若轻。
他这当面发难,不过是另一种试探的方式而已。
孙笑的回应是挑了挑眉,微微一笑,“臣从来没有觉得陛下一无是处过,陛下不必妄自菲薄。江山社稷在臣心中很重要,但作为帝王的您……在臣心中当然也很重要。”
她这展颜一笑和之前任何一次的笑容都不同,纯粹又明艳,带着隐隐的女子娇俏,让雷霆钧不自觉地看了一个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