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烧了信后将搬进屋的其中一只箱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六娘连续几日连夜为她亲手缝制的冬衣,布料虽不是上乘的,但对冬暖故来说却是最温暖的。
只见她将箱子里的衣裳一件件拿了出来放到床上,当她从箱子里拿出最后衣裳时,能看到一条黑白相间的蛇正盘在箱底,冬暖故看了那银环蛇一眼,从放在床上的衣服里取出一件最薄的,重新扔回箱子里,然后阖上了箱盖。
冬暖故再去打开另一口箱子,那是她所谓的“嫁妆”,打开了,却不过是几匹大红大紫的布匹,除此之外,竟再无其他。
冬暖故冷笑一声,啪的一声将箱盖重重打下,果然是“所谓的嫁妆”,可还真是名副其实,也罢,她就从没指望过左相府会配给她拿得出手的嫁妆。
冬暖故开始整理她的衣裳,边整边想着她这个冬日要如何度过,愈想她愈有些想笑,她从未想过她堂堂黑势力的毒女王竟有一天也会为这些生活的小事所忧所愁,不过这样挺好,平平淡淡,是她想要的。
“嗒……”就在冬暖故拿过一件她明日要穿的衣裳时,有东西从她手中的衣裳衣襟里掉出,落到了偏硬的床上,发出轻轻的声响。
冬暖故垂眸,看向那个掉落在床面上的东西——一块雕工精致小半个巴掌大的羊脂白玉佩。
冬暖故伸手捏起那块玉佩,玉佩两面都刻着图案,一面是竹枝,一面则是剑,雕工上乘得可谓栩栩如生,玉佩入手,遂能感到一股温润之感在指尖流转,流向掌心。
这是……冬暖故盯着手里的玉佩,眼里闪过一抹清光,她做交易得到的东西。
冬暖故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面上凸起的竹枝,目光却是落在床上的那床薄被上,继而将玉佩往上轻轻一抛,再张手稳稳接住,浅浅笑了起来。
这玉佩,似乎是一个好东西。
旁屋,司季夏并未睡下。
旁屋较冬暖故所在的那间卧房窄去许多,仅有那间卧房的一半大而已,却满当当地摆满了大小花盆,有放在地上的,有放在花架上的,有放在窗台上的,甚至有垂挂在梁上的,每一只花盆里都栽种着青绿的植物,或大或小,屋子里除了花盆与植物,便只有一张不及半丈宽的竹榻。
竹榻上摆放着一只灰布棉枕,一床薄被,除此之外,便只有一幡大红的斗篷,寥寥三两件东西与此时寒凉的天气形成一种奇怪的对比。
司季夏此刻正坐在竹榻的床沿上,并未躺下,就这么在黑暗里低垂着头静静坐着。
他未将窗户关严,有寒凉的夜风自窗户缝隙涌进屋里,拂动屋里的枝枝叶叶,也轻轻拂动了他垂在身侧的右边袖管。
良久良久,他才抖开竹榻上的薄被裹在身上,躺下,和衣睡了。
只不过,一夜无眠。
☆、027、月季花
冬暖故很晚才睡下,却在天才微微亮时便醒了过来,依然是被冻醒的,虽然她睡前往身上多搭了两件她的冬衣,但还是难挡深秋的寒意,况且她一向比较畏寒,无法,她只好披上衣裳起身了。
冬暖故想梳梳头发,发现屋里没有妆奁没有铜镜也没有梳子,她微微蹙起眉,想着洗漱后再问司季夏有没有镜子梳子,可她发现屋里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可供她洗漱,再想着昨夜她连身子都没有得洗过,她的眉心就蹙得更紧了。
如此这般,冬暖故的眼神有些沉,走到了门前,抬手拉开了房门,就在那开门的瞬间,一道影子落在了她的脸上身上。
冬暖故的手还搭在门扉上,抬眸,看到的便是正站在门槛之外一步地方的司季夏,他身上依旧系着一领斗篷,只不过不是昨日的大红斗篷,而是一领洗得已经有些发白了的浅灰色及膝斗篷,灰白的颜色映着他颇为苍白的脸色,衬得他本就偏瘦的身子似乎更加单薄了,及腰墨发梳得并不大整齐,只用一根浅灰色的束发带束着发尾,松松地搭在肩上。
此刻只见他唯一的一只手里抱着一个漆色暗红的妆奁,见着冬暖故,他脸上有一丝错愕,而后问道:“昨日阿暖姑娘带来的婢子给阿暖姑娘留了一封信,阿暖姑娘可是见到了?”
冬暖故微微点头,目光却是落在司季夏手中抱着的妆奁上,司季夏这才将那妆奁递给冬暖故,那似乎总是淡淡的声音有些不自在道:“昨日忘了给姑……冬……忘了给阿暖姑娘拿过来,想来阿暖姑娘应该会需要它。”
司季夏开了三次口才将他对冬暖故的称呼定下来,却还是没有省掉“姑娘”那个后缀,似乎要和他这个新娶进门的娘子划清夫妻关系一般。
阿暖姑娘?冬暖故看着司季夏在喊出这个称呼时有些微绯红的双颊,刹那便舒了前一刻还紧拧着的眉心,阿暖姑娘,这称呼倒是挺不错,自小到大还从没有人这么叫过她,不知若是没有后缀那一个姑娘又会如何?
冬暖故冲司季夏微微一笑以示感谢,伸手接过了他递来的妆奁,她微笑的眼里没有任何对司季夏的疑问,似乎这两日她所经历的所看到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见闻一般,使得她不问他任何一个问题。
而司季夏亦是如此,他不问她为何不说话,不问她为何没有嫁妆,不问她她带来的婢子去了哪儿,甚至不问她为何不是姓柳,他对她,似乎也没有任何疑问。
司季夏将妆奁递到冬暖故手里后又道:“阿暖姑娘可先行梳理梳理,我再给阿暖姑娘把洗漱用的东西拿过来。”
冬暖故本是抱了妆奁要转身进屋,听得司季夏这么说,便只是弯腰将妆奁搁在地上,跟在了司季夏后边。
司季夏察到冬暖故跟在他身后,不由顿下脚步,转身看她,以为冬暖故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便又道一遍:“我去给阿暖姑娘拿洗漱用的东西来。”
冬暖故点点头,却没有转身回屋的打算,依旧跟在司季夏身后,她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他说的话,她之所以跟着,不过是想着他就一只手拿东西不便,她一起过去了可一次性把东西都抱过来,这还快些。
她是想与司季夏说明白的,不过她不会打手势,就算会打他也不会看的明白,干脆什么都不表示,只跟着他走就好。
司季夏自然不知道冬暖故心里想着什么,只见他眼底有星点寒芒闪现,在冬暖故还未察觉前很快消失,只见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走到了旁屋前,推开了微掩的门。
推开门,冬暖故只觉一阵清新的味道扑鼻,继而视线被青翠的绿色满上,一刹那间使得早已习惯了不惊不诧的她微微怔在了门槛外,而后才抬着轻轻的脚步走了进去,抬手,让指尖轻轻拂过身边那即便是在如此寒凉深秋依然绿得盎然的盆栽上,然后将视线落在司季夏的背影上。
这些……是他种的?院子里那些依然绿意盎然的草木也是如此?
冬暖故的指尖拂过一盆绿萝尖尖的叶角,只觉指尖湿湿凉凉,垂眸一瞧,只见那微弯的叶茎上挂着一颗浑圆的小小水珠,再瞧其他植物,皆有莹亮的小水珠挂在叶子上,想来是这儿的主人早早起来便已给它们喂饱了水。
冬暖故的注意力忽而被窗台上一盆栽在浅灰色瓷盆里的植物吸引了去,只因那迎着晨光的植物顶端,有一朵小小的红色花苞,也因着这是满屋子绿色里唯一的一点其他颜色,使得那一朵小小的花苞看起来娇俏可爱,也使得冬暖故不由伸出手指去轻轻碰了碰那花苞,那沾在花瓣尖上的水珠上边的小水珠随即滴到了她的手背上,激起微弱的凉意。
前边,司季夏从竹榻床头的藤编矮柜里拿出干净的棉布巾和一只半个巴掌大的小陶罐放到矮柜上边的铜盆里,他正拿着铜盆转身,看到的便是冬暖故伸手去碰那株未绽放的花儿,冬暖故也正巧转过头来看他,与此同时将栽着花儿的浅灰色瓷花盆捧到手里,而后冲司季夏弯起眉眼笑了起来。
深秋的晨光泛着白,自窗户洒进屋子里,落在冬暖故的身上,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薄薄淡淡的光,将本就花容月貌的她衬得朦朦胧胧好似从云雾缭绕间走出的仙子一般,使得她手里的那盆还未绽放的花儿霎时失了颜色。
那一瞬间,司季夏失了神,只当冬暖故将她手中的瓷花盆朝他这个方向递了递,他才回过神,而后才道:“那是月季,最近天冷了,它便开花开得晚些。”
司季夏说这话的时候耳根有些烫,甚至有些不敢直视冬暖故的眼睛,好在他垂在肩上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双耳,让他还能淡然地对冬暖故说话。
冬暖故听了他的话后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这是月季,不过她想表达的可不是这个,于是她又将手中的月季往前递递,随后又将它抱在怀里。
司季夏似乎又怔了怔,冬暖故还是在对他微微笑着,少顷,司季夏才缓缓道:“阿暖姑娘想要这盆花儿?”
冬暖故点点头,笑得眼角更弯了些,这个男人自昨日见到她开始便会时不时发怔,难道她的行为很奇怪?还是她长得很奇怪?
“那阿暖姑娘便把它拿回屋养着吧。”司季夏怔忡总是一瞬即逝,像是不想被人察觉一般,却不知冬暖故将他的愕然全都看进了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