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她想这些做什么。
前边的司季夏又停下脚步来等她了,冬暖故敛了敛心神,故作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过了这段难行的路段后一路往山下去便都不难走了,是以司季夏稍微加快了速度,好似赶着要去哪里似的,却也没有忘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冬暖故,总还是会走了一段路后又停下来等她,就像怕她会走丢了一般。
也果如司季夏所说,下山的路比上山的路近了许多,在天色还未暗之前他们便回到了水月县,回到镇子上时街上还有许多行人仍挺是热闹。
在镇子里走了不大一会儿,冬暖故远远便瞧见了他们昨日开了客房的那间客栈,而司季夏却在这与客栈还距离远远时就停下了脚步,边抬手指向客栈的方向边对冬暖故道:“阿暖姑娘,前边便是昨日那家客栈了,阿暖姑娘可先回去歇歇,我还有事要办,便不同阿暖姑娘一同过去了,晚些时候再回去。”
可谁知冬暖故并未有要独自先行回客栈的意思,而是静静地看着他摇了摇头,非但不走反是抬手抓住了司季夏的斗篷,司季夏则是默了默后才有些不确定道:“阿暖姑娘还要跟我一起去吗?”
冬暖故觉得司季夏的脑子十分聪颖,至少她的每一个动作想要表达的意思他都能揣摩得准确,就算她不在他掌心写字他也能明白,倒真真省去她许多麻烦与不便。
的确,她的意思的确是还要与他一起去而不是回客栈,她想看看他还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事,抑或说她想看看他能容忍她一直跟着他的底限是什么,其实她还是不解,就连寂药后面那个厨房他都不喜她去,又为何会让她与他从南岭来到这水月县,甚至同意她陪他一起上山还带她见了那座坟冢。
他若将她当做妻子,他这么做她便可理解,而他并不当她是他的妻子,这么做她实为不可理解。
回答司季夏的依然是冬暖故点了点头,只见他似是迟疑了少顷终还是同意了,“那便晚些时候才回客栈用饭休息,阿暖姑娘若是饿了累了只能暂且忍忍了。”
冬暖故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不打紧,司季夏不再说什么,转身往镇子北边的方向去了。
镇子不大,约莫走了两刻钟时间便见到了镇子外的郊地,而司季夏还有继续往前走的意思,他也不说话,冬暖故只能跟着,直至走到镇子最边沿能清楚地看到眼前的郊地上生长的是什么植物时司季夏才打住脚步,转了脚步走向旁处一溜儿的低矮泥房。
这一溜儿泥房大约有二十来间,全是低低矮矮的,有些顶上盖着瓦片有些则是搭着稻草,只见矮房前的空地上有几个七八岁大穿着极为粗糙的孩子蹲在地上围成一个圈在玩着什么,有几间矮房地上的烟囱正冒出袅袅的炊烟。
司季夏沿着这一溜儿矮房往里走,当他走过三四户人家时,那本是蹲在空地上玩耍的孩子们一齐大笑了一声后站起身哄闹着就要散开,其中一个八岁左右身穿破旧青布袄衣的男娃娃也是欢笑着就要跑往屋子后的郊地,出乎冬暖故意料的,司季夏在这时候开口了,对着那男娃娃唤了一声,“小豆子。”
不同于寻日里同冬暖故说话时的态度语气,此时司季夏的声音里是带着浅浅笑意的,甚至带着温柔的味道,冬暖故看了他一眼后移眼去看那男娃娃。
只见那男娃娃本是要冲出去的脚步在听到司季夏这一声唤时连忙收住了,而后一脸拧巴地转过头来看究竟是他在这个时候叫他,他们可是在比赛呢,不跑快些的话可就要输了。
可就在男娃娃看到司季夏时,他脸上的拧巴顷刻间就被惊喜的表情所取代,随之见他拔开脚步就往司季夏这边冲来,脚步快得冲到了司季夏身上才停下了脚步,这时只见司季夏抬起手在男娃娃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温和地笑道:“小豆子又长高了很多。”
刚撞到司季夏身上的男娃娃本只是扬着脸定定地看着他,似在确定什么似的,在听到司季夏夸他长高后连忙一脸兴奋地蹦了起来,“平安大哥平安大哥!阿奶说平安大哥今天一定会来我还不相信呢!平安大哥真的来了!阿奶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等着平安大哥来吃呢!”
小豆子兀自兴奋地在司季夏面前又蹦又跳地说完还不等司季夏说什么便转身跑了,边跑边高兴地大声道:“我去告诉阿奶平安大哥来了!”
然小豆子冲出去一小段距离后突然刹住脚步,随之回过头来定定看着冬暖故,然后眨眨眼又继续兴奋地往前跑去了。
冬暖故看着小豆子的小背影,觉得他欢脱得像只鸟儿,因为司季夏的到来而开心得蹦跳得厉害。
这孩子该是十分喜欢司季夏的吧,否则又怎会如此开心,而司季夏该是与这个孩子十分熟悉的,否则他不会露出他似乎深埋在心底的笑容。
平安大哥?看来平安真的是他的名字。
司季夏往前走了几步后发现冬暖故还未迈开脚步,便停下微微侧了身子看她,面上恢复了那副凉凉淡淡的表情,方才对小豆子的笑与温柔全然不见。
就在冬暖故继续跟上他的脚步时,前边的低矮泥房里忽然急急走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苍老妇人,只见她头发已然花白,脸上满是沟沟壑壑的深深皱纹,此刻她正面色激动地左右张望,拄着拐杖的手颤巍巍的,两条已经站不直的腿也在打着颤,少顷,她看见了司季夏,苍老的脸更显激动了,拄着拐杖就要往他这儿走来。
司季夏这时大步走上前搀住了老妇,老妇忙用她那布满皱纹的老手抚抚司季夏的手背,一脸的激动慢慢地被高兴取代,这才咧开缺牙的嘴呵呵笑了,“平安来了,平安来了啊,阿婆还以为你今年不会来了。”
“不会的莫阿婆。”司季夏没有老妇人的激动,只是温温和和地回了她一句,老妇人立刻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这才松开了他的手,却又再松开之后又紧紧抓住他的手,异常激动道,“来,平安,让阿婆看看你媳妇儿,小豆子那孩子乐呵呵地来告诉我说你这回带了媳妇儿来了,在哪儿呢哪儿呢?”
老妇人的话让司季夏的脸瞬间红了,还不待他想好怎么回答,老妇人便自个儿注意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冬暖故,忙松开了他的手笃着拐杖朝冬暖故走,激动得似乎连脸上的深深皱纹都在颤抖,眼角下垂的细细眼睛睁得老大,然嘴角眼里却是挂着满满的高兴,只差没像握着司季夏的手似的握住冬暖故的手,只颤巍巍高兴得连话都说不清道:“就,就是这个姑娘吧!?姑娘你是,你是平安的,的媳妇儿?”
“莫阿婆,她……”司季夏脸红得已经到了脖子根,此刻看也不敢看冬暖故一眼,只紧蹙着眉心要和老妇人解释什么。
冬暖故则是在他的话要说出来前微笑着对老妇人点了点头,他想要说什么,说不是么?
老妇人看到冬暖故点头高兴得险些说不出话来,唇颤了半天才激动得说得出声音,“太好了太好了,啊啊,不不,不能在这里站着,快,快进屋坐着暖和。”
老妇人说完,激动高兴得一时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竟是伸去拉冬暖故的手,拉着她就往那低矮的泥房里走,也还是不忘叫已经愣在了那儿的司季夏道:“平安也快些进来,阿婆做了你爱吃的豆腐酿。”
司季夏还是没有动,只是怔怔地看着被老妇人拉着往房子里走去的冬暖故的背影,心跳得有些快。
方才……她点头了吗?倘她没有点头,莫阿婆又岂会开心得拉住了她的手?
她为何要点头,这里不是南岭郡不是青碧县不是羿王府,只要他与她都不说,没有几个人会认为他们是夫妻,没有人会知道她嫁给的是一个残废。
她为何……要点头。
司季夏的眼神渐渐变得低低沉沉,冬暖故没有听到他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司季夏正看着她的目光,她冲他扬了扬嘴角,浅浅笑了。
那一记笑容就像冬日里的阳光,耀了司季夏的眼,也耀得他心跳蓦地加快,脸颊上堪堪褪下去的绯色又重新漫了上来,不愿再多想什么,他进了老妇人的家。
屋子很小,灶房和厅子挤在一间,此刻又是挤了三个大人进来,让人觉得只要再进来一个人的话这个小屋就会被撑爆似的,屋顶也很矮,似乎只要稍稍踮脚抬起手就能触摸到房顶一般,屋里也很黑,一个三尺左右大小的方形窗户根本透不进多少光,屋墙很黑,桌椅板凳很是陈旧,是一个穷苦人家,许是因为有客人来的缘故,此刻天还未完全暗沉下去桌上便已点了油灯,即便火光瘦弱得只能照得清桌面这么一小块地方。
然这样狭小贫苦的屋子却让冬暖故感觉到了前世从未体会过的温馨与热情,老妇人拉着她到桌边坐下后,小豆子立刻给她端来一碗热茶,两眼亮晶晶地看着她道:“阿嫂,这是我自己煮的甜茶,阿嫂喝喝看好不好喝。”
“阿嫂”这个称呼让冬暖故正捧过茶碗的手微微晃了晃,司季夏才刚坐下惊得险些要重新站起身,竟是有些紧张地看着冬暖故,似乎担心她会因为这个称呼而推却了小豆子的好意,谁知冬暖故对小豆子笑了笑后捧起茶碗便喝了起来。
茶碗有些脏,碗口的地方还有着几处缺口,直至冬暖故并未有丝毫迟疑地喝下碗里的热茶水时司季夏放在膝上的手还是微微握成拳的。
她……不嫌弃吗,不嫌脏吗?
“阿嫂,好不好喝好不好喝!?”小豆子一脸期待地等着冬暖故的答案,只见冬暖故依旧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小豆子高兴得立刻拍起了小手,正在灶台边盛起锅里的菜的老妇人在这时斥了小豆子一声,“小豆子先别闹你阿嫂,来帮阿奶把菜端到桌上去。”
“嗯嗯!来了!”小豆子很听话,连忙点了点头走到了老妇人身旁,司季夏也在这时站起身道,“莫阿婆,我帮你。”
“平安大哥你别来!”小豆子赶紧走回了司季夏身边堵了他,然后拉拉他的斗篷,司季夏即刻会意地微微躬下身子,小豆子立刻垫了脚尖附到他耳畔小声道,“平安大哥坐着就好,不然阿奶会骂我的!”
小豆子说完后硬是将司季夏从坐在冬暖故对面的位置挤到坐在她身侧,不忘满意地笑道:“嗯嗯!平安大哥就应该坐在阿嫂旁边的才是!”
小豆子与老妇人丝毫不知这对于司季夏来说有多不自在,抑或说是有多紧张。
老妇人与小豆子在灶台边忙,司季夏掩在斗篷下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终听到他淡淡道:“这顿饭,便留在这儿吃吧。”
冬暖故点了点头并未拒绝,既是她自己一定要与他来这儿便不会接受不了什么,不过一顿饭而已,更何况这小小屋子里的人家对她这般热情,不过是环境差了些碗筷脏了些而已,莫不成他以为她会受不了这些小问题?呵呵,她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曾经她上山觅蛇时再差的环境都呆过,便是连生的东西都吃过,还没有什么硬性条件是恶劣简陋到让她接受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