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暖故笑着接过,司季夏看着她吞下两颗药丸才去为她搬来干草,在她身旁铺好,冬暖故从包袱里扯出一领斗篷铺在干草上,只听司季夏在旁道:“阿暖若是倦了,便躺下睡一觉,我在这儿。”
我会在这儿,陪着你守着你。
司季夏若是不说话,冬暖故不觉自己困倦,然司季夏一说这话,冬暖故忽然觉得自己困倦得厉害,才试着躺在干草上舒舒身子,竟是不到一小会儿的时间便睡着了。
司季夏站在冬暖故身边,看着她睡着后慢慢蹲下身,伸出手,良久才将手轻轻覆到她脸颊上,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脸颊。
她的头发有些湿,背上的衣裳也是湿的,是方才伏在他背上受雨淋了的缘故。
怕冬暖故凉着,司季夏又点了一堆柴火,再将自己肩上的斗篷解下,盖到了她身上,继而转身伸手去拿那只用黑布包裹得好好的长状包袱。
他将裹在外边的黑布慢慢解开,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乌木长盒,只见他将木盒打开,盯着木盒里的东西看了片刻后竟是将木盒阖上,重新用黑布包好,与书奁样的药箱放到一起,站起了身,再凝视了冬暖故的睡颜片刻,转身走出了山洞。
外边的雨已经下得很大,冲刷得整个山里哗哗作响,如涛如浪。
可司季夏像是没有感觉到这哗哗而下的冬夜冷雨般,脚步缓而沉地慢慢走进雨帘里,任冷雨从头而浇将他浑身淋透,也将他从来都是挡在斗篷下的右边袖管淋湿,湿哒哒地黏在一起,将他身子的残缺丑陋地暴露在这黑暗的雨夜中。
仿佛夜里能视物般,司季夏不撞一树一木,不疾不徐地往方才他救起冬暖故的那个地方走去,然看着他的脚步明明不快,他身边的草木却像如飞般从他身边急剧往后退,根本未用上多久时间,他便来到了方才一剑杀掉头狼的地方。
头狼的尸体已不在那儿,狼群也早已散去,但是雨水里却有浓浓的血腥味,地上有狼的毛皮与骸骨,满地血腥,想来头狼的尸体是被狼群吃去了,深深的林子里除了哗哗的雨声外,还能听到忽然的一声狼嚎,似带着不甘怨怒有带着悲凉。
司季夏眼神与脸色皆是暗暗沉沉的,用脚踢着脚跟前的骸骨与散碎的毛皮,只听当啷一声,司季夏弯腰,拾起了方才那自他手中飞出钉穿头狼喉咙的长剑。
长剑被他握在手中,薄薄的锋利剑刃发成“铮”的一声轻响,随后只见他倏尔握紧剑柄,往旁一扬手,在雨夜里划开一个长长的弧度,剑气划破雨帘的同时只听他身旁的林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竟是他身子左侧的林子被齐齐削断了整整十株一人环抱都抱不过的高大树木,切口平整,高大的树同时轰然倒地,可见司季夏这一挥剑挥出的剑气有多猛烈。
“哗——”雨势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变大了,淌在司季夏身上,将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淋得干瘪皱巴。
“跟够了吗?”雨水很冷,司季夏的声音却比这冬夜的雨还冷上千倍百倍,仿佛此刻的他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冰冷的机甲。
只见那十株树木被剑气削斩轰然倒下的那一刹那,一道黑影从其中一棵树的树顶上一跃而出,踩着正倒下的树身,最后轻而稳地落到只在地上留下不到半尺高的树桩上。
“呵呵,呵呵呵……”哗哗的雨声中只闻有男子低低冷冷的笑声响起,明明是没有温度的笑声,听着却像是嘲讽,“原来神医诡公子,竟是羿王府的残废世子。”
“是,又如何。”司季夏面无表情,丝毫不为男子的话所动,只见他慢慢转过身,面对冷笑的男子,抬起手中的剑,以剑尖指着男子,“不是,又如何。”
“不如何,不过是觉得有些可笑而已。”男子没有再笑,冰冷语气里的嘲讽却是没消失。
司季夏手中的长剑在嗡动,雨水淌在剑刃上,瞬间被削成两流再淌到地上。
再听剑刃晃动而发出低沉的“铮”的声响时,司季夏方才所站之处已不见他的身影,唯见一道黑影如利刃般划开雨帘,朝那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削斩而去!
“叮——”只听兵刃碰撞的声音在黑暗的雨夜里骤然而起,带起陡然一起又瞬间而灭的星白火花,司季夏手中的软剑逼到男子咽喉前,男子迅疾抬臂,以手中长剑挡住司季夏的攻击,只见他们两人执剑的手臂都在隐隐颤动着,可见他们注到剑身上的起劲有多强。
两人手中碰撞在一起的剑颤得愈来愈猛烈,剑刃与剑刃摩抆而出的星白火花起了又逝,逝了又起,也见着黑衣男子的身子愈来愈往后仰,在他的身子往后仰折成九十度时他忽然往旁侧开身子,手中的剑与司季夏手中的软剑拉开一条刺目的白光,终是以闪身的方式避开司季夏的迎面一击。
“轰——”当黑衣男子往旁闪身的同时他身后的一株大树由上而下被剑气刹那间劈成了两半!而还不待男子的脚尖在地上踮稳,司季夏一个反手一个转身,手中的软剑再次向他削去。
男子眉心紧拧,提起剑,再一次与司季夏手中的软剑碰撞在一起。
夜太黑,他们的速度太快,根本瞧不见什么,唯能听到山林里大树到底的轰鸣声压过哗哗的雨声不绝于耳,两道黑影如鬼魅般在暗夜里打得难舍难分。
当山林发出震耳欲聋般的轰鸣声时,兵刃碰撞的声音也在那一刻戛然而止,只余剑刃未静止前的轻微铮铮嗡动声,本是苍莽繁茂的林子竟是倾塌了大半,树木横陈,树叶铺了一地。
那黑衣男子此刻正一手捂着心口一手以剑拄地单膝跪在一株倒下的大树干上,只见他呼吸尤为急促,握着剑的手似不受控制地蓦地一颤,令他的身子轻轻晃了晃。
“啪……”他头上的斗笠在此时断开成两半,划过他的两侧肩膀掉落到一地雨水中。
一道血水从他的发际线处缓缓流下,流向他的眉心。
司季夏却还是稳稳地立在地上,手里执着剑,剑尖指地,慢慢走向男子。
雨水打湿他的长发黏贴在他的额上肩上背上,他被雨水淋透的右边袖管干瘪皱巴,像是刚从水里拧起来的一般,在此刻并没有风来的雨夜里轻轻摇晃着。
走到男子面前一步开外的地方,司季夏停下了脚步,轻抬手中的剑,将剑尖指向男子,微垂着眼睑,用冷比寒霜的声音道:“可笑又如何?再可笑我也一样能将你踩在脚下,说,方才的事,谁的意思。”
他不信阿暖会无缘无故惹怒狼群,他不是没有看到火堆旁那只受伤的小狼,不会是阿暖自己所为,必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能在阿暖无可察觉的情况下将那只小狼放到她身边又让她根本没有时间应对的人,武功身手必然不凡,在夜阁里能有这样身手的,无需掐指他也知道有谁。
但是,原因?
“呵,呵呵呵……”男子看也不看近在自己咽喉前的锋利剑刃,只冷冷笑出声,不慌也不惧地冷笑道,“不愧是千机老人唯一的弟子,果真是身手了得。”
男子说完,忽地喷出一口血,染红了他的嘴角及下巴,他额上的血被雨水淋得斑驳,拄着剑的手晃得更厉害了些,可见他伤得不轻。
“我再问一次,方才的事,谁的意思。”司季夏无动于衷,只将剑尖更逼近男子的咽喉一分,冰寒的语气听得出他不会再问第三遍。
男子沉默,抑或说他根本就不打算回答,只又“呵”的冷笑了一声。
司季夏阴沉的眸子里突然浮上了杀意,将剑柄握得更紧了一分。
正当此时,倾塌的林子深处有轻微的响动传来,伴着男子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诡。”
司季夏手中的剑未有离开眼前男子的咽喉,只是微微抬眸,循声看向黑暗的林子深处。
“诡。”一身黑色锦袍的子夜踩着夜色而来,脚踩着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音,慢慢走到那名受伤男子的身侧,停下脚步,定定看着黑暗里面容模糊的司季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与寻常无异道,“斩白也是你的师兄。”
只见司季夏执剑的手几不可见微微一晃,没有应子夜的话也没有收回剑。
相对沉默。
少顷,司季夏才将指在斩白咽喉前的剑收回,依旧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的声音道:“我与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我师父早已不是夜阁的人。”
“千机师伯他……”司季夏的话让子夜冷静的声音起了一丝轻微的波澜,才张口的话却被司季夏打断,“夜阁的人没有资格提我师父。”
子夜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