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男子像是没有听到吴大人的话一般,莫说站起身向司郁昭见礼,便是连头都没有转一转,依旧在自顾自地吃吃喝喝,见着吴大人没有帮他倒酒,他便伸手抓起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满足地咂了一口。
司郁昭看着男子的背影,细长的眼中满是阴佞,面上有隐隐的怒意,却是没有发作,而是缓缓走到男子对面,隔着面前的桌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男子像是这才看到司郁昭一般,将手中啃到一半的鸡腿叼在最里,而后用油腻腻的手将掰了面前烤全鸡的一只鸡腿放到司郁昭面前的一只被他吃空了而摆到对面去的碟子里,笑眯眯道:“哟,太子来了啊,来来来,吃鸡腿,这鸡腿味道不错,不愧是御膳房做的,够味儿。”
司郁昭眸中的阴佞更浓重了一分,微微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只油滋滋的烤鸡腿,轻轻一抬手,将鸡腿连带着盘子扫到了地上,瓷碟碎裂,发出啪的一声,惊吓了吴大人,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男子停下了啃鸡腿的动作,看着司郁昭。
只听司郁昭冷冷问道:“你今天进宫做什么了?”
“进宫?”男子依旧笑眯眯,“从未进过王宫,自然是去玩了。”
司郁昭眸中立刻掀起骇浪,杀意陡起。
“这种事情,太子忍了那么久,何必在乎这一天两天的,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男子似乎根本就不在乎司郁昭是什么反应,继续啃鸡腿,“总要让我先摸清对方情况再行动。”
司郁昭盯着男子,沉默良久良久。
最后,他竟是站起身,走到男子身边,亲自给他满上了一杯酒,阴阴笑道:“本宫希望,你真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冰刃。”
男子但笑不语,很是受用地喝了太子为他倒上的酒。
☆、043、因为诡公子也是人
南碧城城南,夜色浓沉,灯火阑珊。
一个寻常人家的小院里,一盏半旧的风灯在小小院子里的一株老树下摇摇晃晃。
小院周围的黑暗里,似有黑影幢幢,有如一只只栖息在夜里的暗鸦,一只只有着锐利的双眼与锋利爪子的暗鸦。
斩白便是在这隐匿在黑暗中的幢幢黑影中走出来的,在他走出黑暗时,那一只只暗鸦似都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
斩白走进小院时,院中老树下的半旧风灯让人看清了他手里提着的东西,那是一方一长两只黑布包裹着的包袱,他提着它们在院中唯一一间亮着灯的堂屋前停下脚步,抬手,似想要敲门,然他已经曲起的五指始终没有叩响紧闭的门扉,而是把手垂了下来,将另一只手上提着的包袱轻轻放到门槛前的地上,转身离开了堂屋前,却没有离开院子,而是坐在了院中老树下的一张看起来摇摇晃晃的凳子上,背靠着树干,仰望墨黑的苍穹。
他一直就在院中这么坐着,即便夜风寒冷,他都没有要回旁边的耳房坐坐的打算,就好像他在守着什么保护着什么似的,直至天明。
堂屋里的火光彻夜未熄,斩白就在院中坐了一夜。
期间他没有再看过堂屋一眼。
堂屋紧闭的门扉也没有打开过。
屋门前的两只包袱依旧静静地躺在那儿。
当东方的天际露出一点点朦胧的白光时,斩白站了起来,走进了堂屋左侧的耳房。
堂屋里,油灯里的棉芯就快燃到了油面上,火光越来越微弱,在一张半旧不新的简陋床榻前坐了整整一夜的子夜站起身,走到摆放着油灯的圆桌上,拿了摆在油灯旁的一根细挑子,将灯台里的棉灯芯拨了拨。
只见火苗跳了跳,瞬间又旺了起来。
子夜将挑子放下,重新走回了床榻前,站在床榻前定定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少顷之后才伸手将他覆在他额上的湿帕子拿下,放到放在床头小几上的铜盆里浸水,拧干后又重新覆到那人的额上。
而后子夜便又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从离开床上躺着的人面上离开。
看着看着,子夜失神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将子夜的神思拉了回来。
子夜微微闭起眼,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这才站起身去开了门。
屋外,站着手里拿着一碗浓黑药汁的斩白,见着子夜,斩白依旧是面无表情,像是没有看到子夜略显苍白的脸色及眼睑下方那浓浓的疲态一般,只冷淡道:“还没有醒?”
子夜并未做声,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随之她注意到了放在门槛前的两只包袱,愣了愣,颇为惊讶地看着斩白道:“师兄,这……”
“天亮之前去拿的。”斩白的语气依旧冷淡。
子夜未加质疑,只是眸光微晃,“谢谢你,师兄。”
斩白面色未改,然他端着药碗的手却轻轻抖了抖,子夜并未注意。
“一夜未眠,去闭一会眼,我帮你看着。”斩白没有接子夜方才那句话。
子夜未有离开。
只听斩白又是冷冷道:“放心,你不想他死,我不会杀他。”
子夜的双手微微一颤,这才微微点头,语气颇为沉重道:“那便拜托师兄了。”
斩白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弯腰拿起了门槛前的两只包袱,抆过子夜的肩,抬脚跨进了门槛。
子夜转身,目光越过斩白的肩头看向躺在床上的人,似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抬脚,出了堂屋,不忘将门掩上。
斩白将手中的包袱连同药碗一齐放到了桌上,却是没有即刻走到床前,而是定定看着那碗倒影着火光的浓黑药汤,眼睑微垂,任火苗在他冷冰冰的眼眸中跳跃。
当他转过身时,躺在床上的司季夏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将手撑在床面上要坐起身。
斩白并未惊讶,冷冷的眸子甚至连一丝多余的情感都没有,只是将桌上的药碗端了起来,走到床前,将药碗往司季夏面前轻轻一递,冷冷说了一个字:“喝。”
司季夏不仅不问一句话,甚至看也不看斩白一眼,接过他手中的药碗,昂头便喝,一口喝尽,而后将瓷碗放在床头,声音沙哑地道了一声“多谢”,便掀了身上的被褥下床。
斩白没有阻拦,只冷眼看着他,看着他依旧苍白的脸,看着他没有遮掩的空荡荡的右边袖管,看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冷声道:“急着去送死吗?”
“不。”司季夏在床前站起身,想要从左右找到他的衣裳来穿上,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也不介意,只穿着里衣里裤便要往外走,“我只是去找回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