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些人跑了,司季夏却定在那儿没有动,垂眸定定看着自己的左手,有些失神。
忽然,冬暖故白纤的手伸了过来,轻却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却是让他的手猛地一颤,在冬暖故指尖碰上他掌心的一瞬间想要缩回手,然不及冬暖故动作快,在他正要将手往回缩时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司季夏的手很凉,那股带着微微颤抖的凉意从冬暖故的掌心窜到心尖,让她的心同司季夏的手一般,亦轻轻发了颤。
“阿暖,我……”司季夏低垂着眼睑,让冬暖故瞧不见他的眼睛,好似他不敢抬眸看冬暖故似的。
他……杀人了?他从未夺过人性命,这是第一次,且还是在阿暖的面前……
方才他是不带一丝迟疑与犹豫的出手,只因那一瞬间,他心中除了怒至极致的杀意,竟是再没了其他思考,只想着将那些竟敢出言玷污阿暖的人抹掉。
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玷污他的阿暖,就算只是言语上,他也不能接受!
这样的他……连他自己都错愕了,阿暖……会不会害怕?
“平安。”冬暖故一手握着司季夏有些微颤抖的手,一手抬起,轻抚向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着,轻柔的声音带着能让司季夏心安的蛊惑力量,“平安抬眼看看我,嗯?”
司季夏这才缓缓抬眸,一抬眼便瞧见了冬暖故微拧的眉心和满是关切的眼,只听有些心疼道:“面色更不好了,身子很难受么,平安?”
冬暖故没有问他为何杀人,也没有问他为何杀了两人又放了其余的人。
因为她晓得答案。
“阿暖……”司季夏看着冬暖故满是关切与心疼的眉眼,颇为不安道,“我……是否吓到阿暖了?”
冬暖故眨了一眨眼,轻轻揪了一把司季夏瘦削的脸颊,浅浅笑了起来,“若我说我见过的死人不计其数,那平安是否会被我吓到?”
司季夏即刻微微摇头,有些慌忙道:“我怎会被阿暖吓到?”
他觉得她好还来不及,又怎会被她吓到?不管她做过什么或做了什么,她永远是他心中的最好。
“嗯……同样的道理了,平安自己说,我为何要被平安吓到?”冬暖故又扯了扯司季夏的脸颊,笑道,“再说了,别人来抓你我去送死,我们总不能傻不拉几的乖乖让人绑了吧?”
冬暖故的后半句让司季夏微微一怔,只见冬暖故松了扯着他脸颊的手,又改为用掌心轻轻摩挲,嗔道:“好了傻木头,胡想什么呢,我渴了,我要你帮我拿水囊。”
司季夏默了默,眸中的不安与紧张逐渐被温和取代,舍不得似的在冬暖故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好。”
“那就快去。”冬暖故笑着将他往马车的方向轻推,却又在他要跨步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平安等一等。”
“怎么了阿暖?”司季夏回过头来,只见冬暖故将他的手捧在双手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微拧着眉心道,“平安手好凉,脸色也很差,我不渴了,平安不用帮我拿水囊了,平安与我到旁荫下坐一坐。”
冬暖故自顾自说完话,也不待司季夏应声便拉着他往一旁走,走得离那两具尸体远远的。
她知道她的平安手没有沾过死人的血,却为了她毫不犹豫地脏了自己的手,她知道他心里定有波澜,一是对自己杀人的不安,一是对让她见到了他这般杀人的模样而不安,每每他这般小心翼翼,她总会觉得心如被人用力揪拧般生疼。
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抓得紧紧的,似乎怕他会丢了似的。
冬暖故背对着司季夏将他拉着往不远处的一株有着繁茂大伞盖的大树走去,没有瞧见司季夏在跟着她走时眼眸微斜,似是睇向了周遭的某一处,眸光冷厉如刀。
只是,他没有转身,便是连稍稍别头这一轻微举动都没有,只任冬暖故拉着他走前走着,却是稍稍回握了她的手。
冬暖故将司季夏拉到了树下后先将手上提着的包袱放到地上,才将他的手松了开来,而后按着他的肩让他坐了下来,这般背对着他们走过来的方向靠着粗大的树干而坐,他便不会瞧得见那两具尸体,这样冬暖故才觉心稍安。
“平安。”冬暖故按着司季夏的肩让他靠着树干坐下后在他身旁跪坐下身,抬手以手背轻贴在他额上,将眉心拧得更紧了,心疼亦有些责备道,“额很烫,怎的一路上都不吭声?不难受么?难怪面色这般差,渴不渴?饿不饿?是否要服药?”
冬暖故一次问了好几个问题,问得司季夏忍不住轻轻柔柔地笑了,挨个回答了她的问题,“无事,不难受,不渴也不饿,阿暖不要担心。”
“你让我如何不担心?”冬暖故有些恼,收回了手,瞪了司季夏一眼后道,“不行,平安当是饿了,我到马车上拿干粮和水囊,平安在这坐一坐,不许走动。”
“阿暖。”司季夏则是在冬暖故正有些匆匆地要站起身时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道,“我没事,真的,不渴也不饿,阿暖陪我坐坐如何?”
“我去马车上拿了干粮和水囊再与你坐。”冬暖故未听司季夏的央求,说着便拂开了他的手,转身就往马车方向走。
司季夏再想拉她已来不及,他有些失神的看着冬暖故的背影,将手放到了冬暖故放在他身旁的那只长方包袱上,目光倏然沉下的同时迅速将包裹这木盒的黑布解开,视线不离冬暖故左右,眼角的余光睇向两侧。
司季夏身子一动不动地靠着树干坐着,五指在迅速的动作着,只见他飞快地解开了裹着木盒的黑布,拨下木盒上的铜扣,打开了紧阖着的长木盒。
木盒里,沉沉躺着一只机甲右臂与一柄鱼皮剑鞘裹着的铁柄长剑。
司季夏五指抚过鱼皮剑鞘,过剑柄而不握,反是骤然抓住了那只沉重精密的机甲右臂,将其从木盒里拿了出来!
“咔嚓——”忽然一声轮轴转动的轻微声音响起,伴着“咻”的利物迅疾划破空气而起的极细声响,才正走到司季夏与马车中间的冬暖故忽然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到了这两声奇怪的轻响。
尽管这些声音很轻微,可此时无风,路上无人,整条小路及周遭都异常静寂,而她的耳力尚是敏锐,不难听到这就在她身后响起的轻微声音。
平安!?
冬暖故停下脚步的同时迅速转回身看向司季夏的方向,只见此时的他正立在树下,面色冷寒如冰霜,目光凛冽如剑刃,忽有微风起,撩动他的长发微微扬起,半遮了他的面,令冬暖故看他的面颜有些不真切。
他的手上,紧握着一把如他左臂般粗长的十字型弩机,此时他的左臂正抬高到与肩成一条直线的高度,弩机上扣着的箭簇对准他身子左侧的方向,可他的双眸却非看向左侧,而是微微垂着眼睑,看也不看左侧方向一眼,似不屑,又似根本就没有这个必要。
而就在他手中弩机对准方向的五丈开外的地方,茵茵荒草里跌躺着一名黑衣人,隔得远,瞧不见其容貌,却依稀能瞧见钉在黑衣人脖子上的一根短小的精钢弩矢。
冬暖故立在原地未动,只定定看着不远处那一具似乎忽然之间就多出来的尸体,眉心拧得紧紧的。
这是——
小路本就蜿蜒于山野丛林间,路两侧除了荒草便是绿树,初夏时节,荒草如人高,树木枝繁叶茂,轻风抚过草丛林间,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也拂得司季夏身上的斗篷轻轻飘扬。
下一刻,有七名身穿黑色短褐头发紧束面色冷峻的男子从司季夏左手边的荒草林间缓缓走了出来。
只见他们人人手上握着一柄长剑,只不过剑尚在剑鞘里,正慢慢地朝司季夏与冬暖故逼近。
不用想,他们出现的目的与方才那些个乌合之众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他们想要将司季夏与冬暖故拿住,却又不仅仅是拿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