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很听话,听话得就像就是在等待着李悔将它抓起一样,不蹦也不跳,待李悔将绑在它腿上的那只细小的铜管拿下并将手用力朝空中方向一甩时,鸽子这才重新扑扇起翅膀,飞走了。
只见李悔将那只细小的铜管在手里轻轻转了转后,将其收进了衣袖里,并未打开,也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竹林里依旧很安静,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有来过一样。
而在李悔心里,的确什么也都没有来过。
丞相府外。
有两道黑影如夜鹰又如疾风一般飞掠在云城上空,飞于檐上走于墙上,直朝陨王府的方向掠去。
是冰刃与楼远。
冰刃的面色较之前在桃林别院时候还要难看还要阴沉,虽不见了杀意,然却是一副咬牙切齿得想将人千刀万剐的模样。
“小白脸,你和白拂是合起伙来耍老子师妹的是吧?别以为你现在和老子一起去救那头猪老子就能会和你一笑泯恩仇,老子现在这儿告诉你,想都别想,待那头猪拎回来了,老子一定将你往死里打!”冰刃说这话时,恶狠狠地瞪着身旁那速度始终能与他并肩的楼远,咬牙切齿得恨不得现在就把楼远给削了。
“今夜过后,要杀要剐,悉听师兄尊便。”楼远的声音沉沉的,还是如方才一般沙哑不堪,仿佛最粗粝的山风,若是耳力不好的人,根本就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就像是人嘶喊了许久许久而滴水未进才有的声音。
冰刃的脚尖正好踩在一处弯翘的飞檐上,听得楼远这一声信口拈来的“师兄”称呼,脚一滑,险些从飞檐上栽倒下来。
冰刃将脚步重新稳上后,愤恨地冲楼远吼道:“呸!你他娘的别满嘴塞粪!谁是你师兄!?你个小白脸要是敢再乱叫,老子现在就先割了你的舌头!”
“想要娶老子师妹,没门儿!”
楼远没有再说话,只是不禁然地咳嗽了几声,速度稍稍有减缓,然很快又继续能与冰刃的速度平齐。
银月不知何时又藏到了云层之后,浓浓夜色中,冰刃看不见楼远的面色,是以没有看见他眸子里正亮着一抹坚决的光。
他楼远说过的话,要做的事,不论如何,他都一定要做到。
夜色本是浓黑,忽然间却又变得明亮起来。
因为陨王府一直以来的夜晚,都是灯火通明的。
今夜,也不例外。
甚至,今夜的灯火比寻日里亮得更甚。
楼远与冰刃的脚步没有停,在脚尖点过陨王府外最后一幢楼阁的飞檐时,只听冰刃沉声道:“两个时辰之后,这个地方,老子一定要见到老子师妹。”
“放心。”楼远只说了这两个字。
下一瞬,只见黑影如剑影般钉进了灯火通明的陨王府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
墨空上的银月,似是与那浓浓厚厚的乌云耍起了玩笑来,时而躲藏时而半露脸膛,使得今夜的夜色倏明倏暗。
夜色愈浓,愈渐觉不到风的存在。
风,不知何时停了。
一辆乌篷马车由相府菡萏别院及桃林别院后那扇掩映在竹林中的偏门辚辚驶开,不紧不慢地朝王城方向而去。
马车里,白拂与司季夏均微闭着眼,似在假寐。
车窗外家家户户门前垂挂的风灯安安静静地垂挂在那儿,漏过一摇一晃的车窗帘照到马车里来,打照在司季夏与白拂身上,已然变得零碎。
马车在经过宫门时被值守的侍卫以手中长戟拦下,却又在白拂将从怀里掏出的一块白玉牌递出马车让其瞧清楚后收了长戟,站到了一旁让马车畅通无阻地入了宫门,竟是未将马车进行盘查。
司季夏在这时慢慢睁了眼,还是一副淡淡的口吻道:“阁下在这宫中的地位好似挺高,在下便是连乔装打扮都省去了。”
“公子此言差矣。”白拂微微摇了摇头,眸中有嘲讽之意,“地位高的,不过是白某手中的这块玉牌,以及白某的这双手而已。”
“白某可不认为白某若没了这双手还能拿得到这块玉牌。”白拂说着,淡淡一笑,这才将手中的白玉牌收回了衣襟后。
他其实与薛妙手一样,有用的,只有这么一双手而已。
当今圣上爱美色爱琴乐,所以他才有了这所谓的“地位”。
而现下,他便是十只指头都伤了,倘若这一趟入宫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不知他能否自如应对。
但愿,无事。
马车停到了车马场,司季夏与白拂下了马车后,有一名年轻的宫人即刻上前来,道是已恭候琴师多时,接着便是给司季夏与白拂领路。
而这宫人将司季夏与白拂领去的方向,竟是后宫方向!
司季夏面不改色,然眸子深处却寒光沉沉。
他将头上的风帽拉得很低,将头也垂得有些低,不让任何人瞧见他的容貌。
白拂也是神色不改,只从容地跟在领路的宫人后边,就像他要带司季夏去的地方,就是后宫。
这一路由车马场去往后宫,路上所遇到的宫人及太监不少,然但凡见到白拂的,都往旁退开几步,而后垂首立在那儿,待白拂走了,他们才敢走,不忘悄悄地瞟白拂几眼。
因为这宫中,无人不知琴师白拂喜素净的白衣,喜在臂弯里抱着一把通体沉黑的瑶琴,琴师白拂,是王上请来的贵客。
这天下间,能有几人能得天子认为贵客,礼待有加不算且还予自由出入王城的权力,并且就算是王上见到了琴师白拂都礼貌客气,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宫人?
曾有一个宫人不小心将茶水打翻在琴师身上,王上即刻下令重打五十大板,还是琴师为其说话,那名宫人才逃过一难,否则五十大板下来,只怕命都掉了大半条,可见王上极为重视琴师这个贵客。
而王上爱琴乐,谁人不知?
是以,琴师白拂,宫中无人敢不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