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崔氏跟在后面,解释道,“帝姬从早起便一直念叨这事来着。”
巧茗笑道:“是我昨晚应了她的。”
说着将伽罗抱到桌前,“先把点心吃了再去,好不好?那时阳光也比现在更好些。”
崔氏服侍伽罗加餐时,巧茗便按照昨个儿与韩震商议好的,在角花笺上写了“安好,如常,无新”六个字,再用女封封了,如此一来,就算被不相干的人捡了去,也看不出端倪,只会被归为宫女间传递的信笺而已。
近日天气回暖很快,御花园里枝叶抽出新芽,鲜花渐次盛开,满满一片春意盎然的气象。
伽罗蒙着眼站在樱花树下,崔氏在旁边帮她数数,巧茗、阿茸、流云再加琵琶、翠玉分头躲藏。
韩震也在,他是帝王之尊,当然不会加入孩童的游戏,只坐在八角亭里,由陈福侍奉着,赏花品茶。
巧茗寻着鬼面人说的“西南角假山往北数第三棵树旁的大石”而去,趁着躲在石后的功夫,便将信笺塞进大石底下,一切顺利无忧,分毫不会惹人怀疑。
可是,回了紫宸宫,一直等到睡前,也未曾有人前来回报取信人的事情。
“别想了,他们会一直守着,寸步不离,若捉住可疑之人,自然会立刻禀报。”
她辗转反侧,睡在旁边的韩震想不察觉都难,便将人搂进怀里,柔声开解。
即便有皇帝屈尊降贵,轻拍哄劝,巧茗依然睡得很不安稳,噩梦连连。
或许受了白天意外遇见梁芾的影响,她甚至梦到前世梁家最混乱的那一日。
二哥早上出门时回过头来冲她笑,“别跟着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从来不忘,从宫里回来去荷香斋买新出炉破拿伦。”
“是西洋拿破仑蛋糕啦!”巧茗急得直跺脚,不无夸张地强调,“这是眼下京城里最受欢迎的点心,说错了你会被人笑话到抬不起头的。”
爹爹和大哥已经骑在马上,见此情景皆笑了起来。
梁芾也上了马,又偏过身来冲她挥手:“回去等着吧。”
巧茗眼巴巴地等了一天,最后等来的却是那道等同于毁天灭地的圣旨。
身怀六甲的大嫂倒在地上□□,殷红的血自她腿间汩汩不断,将整片襦裙浸染。
母亲呢,十三岁的巧茗想去寻母亲,巧芙死死地将她按在房里不许出去,然而她听得到,院中有人尖着嗓儿嘲讽:“便是一品诰命又如何,最后只得草席裹尸……”
巧茗猛地一抖便醒了过来。
“怎么了,”韩震也被她闹醒了,半梦半醒间声音有些暗哑,“发恶梦了?”
也不待她回答,便将人紧紧抱住,“别怕,有我在。”
巧茗想推开他,却又不敢,心中暗自苦笑。
她两世里遇见过的最大的噩梦,便是由他一手造成。
恨么?
前世里家破人亡,怎么可能不恨。
但今世,一切都还没发生,与其一味憎恨,倒不如积极些想着如何去改变这件事。
☆、第21章
在皇宫的另一处地方,也有人和巧茗一样不能成眠。
唯一不同的是,巧茗因心绪不宁睡不好,他们却是任务在身不可睡。
御花园临湖有一座水阁,梁芾带着三个下属已在此守了近十个时辰。
眼见红日西落,明月东升,再挨过夜半的一场疾雨,直至繁星渐渐暗去,遥远的天边露出一线白,始终没有等到前来那大石下拾捡信笺之人。
“头儿,你去睡一会儿吧。”肖琪抻着懒腰走到窗边,话说一半打了个哈欠,引得另外两个同僚也跟着哈欠起来。
“就是,头儿,我们都睡过了,你好歹眯一觉,这有我们呢,一有动静立刻叫醒你。”那两人附和着,他们轮流着每人在坐榻上睡了一个时辰,还哈欠连天的,梁芾整夜没阖眼,想也知道又困又倦。
梁芾向外张望一番,园子里静悄悄地,雨过风停,便是连树叶花瓣都纹丝不动,于是也未推辞,转身往墙角的坐榻走过去。
谁想这厢儿靴子才脱了一半,便听得肖琪“嘘”了一声:“有人来了。”
梁芾直接把脚往靴筒里一蹬,快步回到窗前。
只见八名青衣太监排成两列,手中各执一把扫帚,最末两人联手抬着编筐,安静有序地前行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
“这是直殿监的人,”杨百川大咧咧地摸摸后脑,“头儿你接着睡吧。”
直殿监专司皇宫洒扫之事,每日清晨直各处打扫乃是例行公事,想来不会有什么可疑之处。
“先看看再说。”梁芾一口回绝。
他们沿路走至御花园当中,将编筐往地上一搁,左打头年纪稍长一些的太监趾高气扬地尖声道:“都按老规矩,去吧。”
各人便分头四散开去。
之前唯一说过话的那个太监竟然毫不掩饰脚步匆匆,直接了当便冲着梁芾四人目标中的大石而去。
梁芾他们处于水阁三楼,站得高,自然看得远,能将御花园内各种一览无余。水阁位置也偏西南,离目标中的大石并只不过几十步远,再加上练武之人目力自是强过常人,甚至毫不费力地便能看清那太监面上神情。
只见他大步扬长,来到大石边便即驻足,侧转身子向周围张望一番,便即将手中扫帚随手一抛,眉开眼笑地蹲下去,探手在石下周边摸索。
不一会儿他喜上眉梢地站了起来,手中抓着一物,可不正是一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