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晋心生歉意,“是我不够尽心,早该带你四处走走。今儿夜里吃烤全羊,一定头一个喂饱你。”
她适才满意,咧嘴笑,“算你还有那么点良心。”
赶马至营地,远远就遇上苏日娜秋水望穿的身影,云意的笑容停顿,陆晋也不似先前快活。无奈叹一声,翻身下马,“我与她谈一回。”
“我信你。”
陆晋终于承认,“是该说清楚。”慢慢将云意扶下马背,叮嘱她等着他回帐子里一道用午饭,适才招手叫来查干,心里终于有了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念头,知道要避嫌,才多找一人作陪。91
☆、第92章 摊牌
九十二章摊牌
于苏日娜而言,望见陆晋撇下云意径直向她走来,心中自是骤然一喜,再而见他面色凝重,身边还跟着查干寸步不离,多少生出疑虑,不知他这一回是为何而来。换上她习以为常的关怀慈爱,多年以来,她在他生命中几乎扮演者唯一的女性长者角色。
“跑累了?快进帐里喝杯奶茶休息休息,恩和从醒来就一直叨念着朝鲁叔叔,心心念念要谢你。”她侧着身子往后,以相对卑微等待的姿态迎他入帐。
甫一现身,恩和便极其欢喜地扑上来,嘴里叽里咕噜都是朝鲁叔叔,与他说着说那,兴奋劲始终不停。
陆晋随意捡了个座儿,把恩和安稳放在膝上。而巴图个子小,自己也知道这时候不该上前,轮也轮不到他露脸,只得在角落里当自己不存在,不出声就不会惹阿妈生气。
恩和坐在陆晋身上,专心致志玩他的九连环。
苏日娜忙着倒茶上点心招呼陆晋,暗地里瞄一眼柱子似的杵在门边的查干,烦恼他怎么还不识相退走,没料到让查干瞪回来,没丁点惧意。
她伸手从柜顶上抽出缝了一半的皮袄,拿了针线坐在陆晋身边,一面做活一面同他闲话家常,“昨儿送来的皮子我想了想,一件留给恩和冬天用,另一件给你做个皮袄带去京城,省得陆家人再刻薄你,大冬天的没衣穿,一件破棉袄,一双草鞋瞎凑合。”
没料到陆晋并未顺着她道谢,反而问:“巴图呢?”
苏日娜往巴图那望一眼,继而皱眉,“他还小,哪用得着这些。”
陆晋仍然坚持,“我不必了,日常衣裳起居都有云意打点,你多照看巴图。”
他显然一愣,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望向陆晋,“朝鲁这是……嫌弃阿姐?”
陆晋随即否热,“你是我大嫂,是哈尔巴拉大哥遗孀,谈不上这个。”
“那是怎么一回事,又不是头一回给你做东西,往常都收的好好的,这是……有人说嘴了不是?”她勉强扯起嘴角,带着笑,却是满腹猜疑。
他扶了一把腿上摇来晃去的恩和,淡淡道:“恩和大了,该给他找个师父。”
苏日娜装出欣然来,“还需另找什么,朝鲁就是草原第一巴图鲁,恩和跟着他朝鲁叔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接着转向长子,“恩和,你说是不是?”
恩和握着九连环,背书似的说道:“恩和将来要跟着朝鲁叔叔入关打仗,打打打,把汉人都杀光,到时候去京城,帮朝鲁叔叔抓汉*狗!抓起来,一个个拿鞭子抽,抽多了就服了,哈哈!”晃着汉人的九连环,好生得意。
陆晋面色蓦地一沉,心存不满。齐颜部受北元与汉人朝廷两方打压是不错,但苏日娜忘了,他陆晋身体里也流着汉人的血,即便是她母亲,也算不上完完全全的齐颜人。什么汉*狗,什么蛮人,自五胡乱华之后即便是江南地区也难找到不混任何外族血统的纯正汉人,更不要说卯足了劲改姓更名修习汉学的所谓“蛮夷”。
不知这股嚣张又狭隘的民族自豪,及对外族的鄙夷不屑,到五百年后是泯灭无踪还是大行其道。
懒得再绕着圈装委婉,他的耐心只在对待云意时冒头,对旁人,一贯是开门见山,不服也得服。“高齐从关内来,学识武功都是一等一,给恩和当师父绰绰有余,这事儿我做主了,明日起就让恩和跟着他学。你多照顾巴图,族中有中意的,挑一个能依靠的也好。”
苏日娜像是被刺中伤处,忽然站起身来,连夜做了一小半的皮袄子落在地上,沾了灰。“朝鲁兄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我愿不愿意嫁人,哪一点碍着你,要你如此揭人疮疤。你…………”
陆晋最不耐烦看人哭诉委屈,她用错招数,他眉头越收越紧,回头看查干一眼,那小子伸长了脖子往上看,打算袖手旁观。
他忍了许久,最后撂话说:“就这么定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是夫人挑拨的吧?”苏日娜仰起脸,满面泪痕,眼底显现的是她积攒多年不能驱散的怨恨,而仅存的期待,也都在他的话语里被逼成了怨毒,“夫人见不得恩和,更见不得我。”
“她为何见不得你?能见她一面都是祖上烧高香。”
他开口即是的回护更令她恼怒,苏日娜带着哭腔,恨恨道:“汉女阴狠歹毒,见不得朝鲁对恩和好,暗地里挑唆使坏,就是如此!朝鲁你忘了王妃是如何对你阿妈?汉女都是一个样,不不不,汉人都是一样,全都是下*贱人,明着打不过就暗中陷害。朝鲁,你不能被她骗了!”
陆晋本就不耐烦,这会儿听她怨上云意,更是不能忍,但碍着这么多年的情义,总不好为此翻脸,只好按捺着层层上窜的怒火,咬牙道:“你自己想想清楚,以后有事找高齐即可,京城事忙,这几年我恐怕不会再回。”
“朝鲁!”她几乎是尖叫着喊他的名字,把站在门边发冷的查干吓出一个激灵。“你以为她就干干净净吗?你被她蒙上了眼,什么都看不见!”
他拍桌而起,“苏日娜,我虽敬你是大嫂,你也该适可而止。”
苏日娜根本听不进,红了眼,要鱼死网破,“她跟曲鹤鸣眉眼传情不清不楚,只有你,我可怜的朝鲁,只有你受了这汉女蛊惑,还傻傻蒙在鼓里。”
“够了!”他当即大喝,把恩和震得扯高了嗓子大声哭。
苏日娜还要说:“我亲眼看见,光天化日曲鹤鸣抱住她安慰,汉女不是最重名节?碰一下都该上吊自裁,如不是他俩暗通款曲,她充满爱意的眼神从何处来?朝鲁,睁开眼,她迟早害死你!”
“你住嘴!”他盛怒之下,实难自控,食指指向苏日娜扭曲的脸孔,警告道,“再多说一个字,休怪我不念旧情!”
这一下不止是苏日娜,连背后观戏的查干都变了脸色,赶忙冲上前去拉住陆晋,“二爷息怒,息怒,看在哈尔巴拉老大哥的份上,消消气。”
换个人来,诽谤的话还没说完,必定已死在他刀下。
陆晋尝试着平稳呼吸,停了片刻,才一字一句说道:“你今日所言,我但凡在外听到半句,不问缘由,全都算你头上,该怎么做,你自己拿捏清楚。”
语毕不等她回答,转身便走,
查干跟在后头懊悔不止,要早知道苏日娜会说这些,打死他也不来。
陆晋突然停步,转过身来,吓得查干一连退上好几步,过后也不必陆晋开口,他自主发誓,“属下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属下是蠢人一个,在中原混的久了,听不懂蒙语。”
陆晋抿唇不语,扔下查干自顾自回到云意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