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只郑明珠和崔煜回来了颇有点儿意外,不禁问:“二郎和四郎不是和你们一并去的么?”
郑明珠道:“他们二人与父亲留在母亲处用饭,也正好,我能陪祖母好好说说话。”
王氏心里有股气,心道定是邓环娘从中说甚么了,只这会子碍着崔煜在她不好多问郑明珠,遂先叫摆饭。
可饭吃了一半,王氏不禁庆幸好在郑佑诚跟邓环娘几个都没来!
郑明珠吃了几口便干呕了。
——这饭说是素的,实则大家都知道,除了几个打眼的,剩余的面上瞧着全是青菜豆腐,内瓤里都是裹了肉的,这法子在大户人家里早用惯了,不然一下就是两三年,丁点儿荤腥不让沾,那个受得了?
可郑明珠这反应……王氏是过来人,瞧了两回便立时有谱了,——这模样,分明是害喜之症。
王氏心头先是一阵欢喜,然未等喜过眉梢,转瞬间一想,便又是一惊!
——这“喜”来的时候忒是不对,几要成了祸!
☆、第78章
王氏的面色变了变,手里的小半碗饭便缓缓放下了。
焦嬷嬷在旁边一瞧,默不作声的去穿堂将候着的丫鬟婆子都支出去。
郑明珠咬着唇,她刚刚吃了半个豆腐丸子,里面裹的肉鲜嫩多汁,以往她最是爱吃,眼下却闻见都难受。
崔煜看这祖孙二人的神情,也便默默停了筷子,漱过口净了手之后,一时无言。
王氏心内翻涌,强压着恨铁不成钢地盯了他二人半晌,方沉着脸一起身,率先离开饭厅往里间去了。
郑明珠微垂着头,崔煜抬手要虚扶她一把,却被她冷着脸有些负气的躲开了,崔煜摸摸鼻梁,不甚在意的笑笑。
到了里间,王氏一张脸沉的要滴水似的坐在炕上,冲着崔煜冷言道:“你们今儿回来,怕也不是来看我这老太太的吧?哼,怎么一回事,说吧。”
崔煜咽了口唾沫,讪讪的不知该如何开口,遂看了看郑明珠,郑明珠脸上一红,声如蚊讷地道:“就如祖母猜到的……是有了身子。”
王氏眼前一黑,将手边的炕桌狠狠拍了两下,伸指点着他们二人,无语的道:
“真真是叫我怎么说你们好!啊?眼下是甚么时候,你们自己个儿不晓得么?这是要命的事儿呀!你们、你们……”说着大概又觉在此事上她这个做祖母的实在不好下嘴骂,遂盯了眼后边伺候的人骂道:“你们更是些个四六不懂的!要你们做甚?也不知道劝着,一个个都是死的不成?!”
这会子在屋里的,就只郑明珠贴身的连嬷嬷、丫鬟巧格儿,以及今儿跟着来的田嬷嬷,王氏一怒,连嬷嬷和巧格儿自是怕的,当先抖着身子跪在了地上,田嬷嬷瞧了瞧,也过来行了个礼,说:
“老太太您先消消气,奴婢们自当是该罚的,不过甚么时候都来得及,眼下先商量商量正事要紧。煜哥儿和少夫人本就是新婚,又都年少气盛的,这……也是难免的事。若放平日,这可是桩大大的喜事,可放眼下……不瞒老太太,我们夫人恨不能自己个前来同您商量个话,可是这阵子实在不好出门,这才特遣了奴婢来了。”
王氏也是识得田嬷嬷的,听了这话哼了声却没搭言,转而问郑明珠道:“叫大夫瞧没瞧,多少日子了?”
郑明珠半掩着唇:“瞧了,两个,两个多月。”
王氏一算,今儿是正月初九,而大夫瞧的时候没准还是年前,这么一想,那行事当日……还在百日卒哭前后!王氏当真想咬碎一口银牙,不由又横了崔煜一眼。
崔煜耷拉着脑袋,不抬头。
王氏在心里将事情想了个来回,不禁愈想愈生气,索性下了地,对着郑明珠道:“大丫头,你跟我进来!”
田嬷嬷知道自从进门王氏还没来得及与郑明珠说上几句私密话,这会子定有许多要问的,遂道:“老太太与少夫人祖孙情深,定然有许多话要叙,不若奴婢与煜哥儿先退下去等着,老太太不急,左右今日咱们就在这呢。”
王氏心里尚未想好要怎生处置此事,只能先问过郑明珠再做计较,遂叫人先将郑泽昭和郑泽瑞叫来,只说要与郑明珠说话,叫他二人先带崔煜去稍作休息,田嬷嬷也识趣儿的先过去打点。
就剩了祖孙俩,王氏便再忍不住,使劲点了点她恨声道:“明珠啊,你怎的这般糊涂!”
郑明珠眼圈一红,咬着嘴唇却没说话。
王氏见状便指着还跪在地上的连嬷嬷和巧格儿骂道:“没浑用的东西!姑娘一时忘了,你们也不知劝诫着,没的白吃了干饭!明儿且把你们都卖出去!”说罢,踢了脚上的云头鞋,照着二人便掷。
二人情知王氏正在气头上,丁点儿不敢躲,生生挨了一记,连嬷嬷被打中肩膀,巧格则被砸到了头顶,发髻都散了。
郑明珠看了一眼,道:“祖母也别怪她们了,不关她俩的事。”
王氏出了这一口气,方觉稍稍好些,遂坐回炕上,指着巧格儿道:“你说,是怎地一回事?”
巧格儿战战兢兢地看了看郑明珠,见她没有阻拦,方道:“那日是才过了百日卒哭,姑爷前天受了些寒,那日便叫悄悄的呈些酒来暖身子,姑娘也、也喝了两口……都是奴婢们的错,一时没能劝得住姑爷……”
王氏听了便想翻白眼,喝酒吃肉这些忌项在孝期里实际遵循的并不十分严格,一是有身体羸弱的也允许你喝两口酒吃几口肉,二是这个事情只要不是在那个当儿上被人碰见了,你吃完喝完谁还能真扒开肚子去瞧瞧不成?因而在这上面较真的也不多,估计郑明珠一时就松了心。
而酒后起了兴……丫头们一句两句能劝,但男主子真上来那个劲儿她们也是无法,这王氏心底里又何尝不明白?是以她也不禁恼郑明珠,丫头们不成,明珠若非板了脸不从,男人还能上赶着没趣儿?等过去那个劲儿,自也就好了。
因而王氏沉吟了好一会子,才又道:“既是那般,也该叫潘儿去伺候。”
说到潘儿,郑明珠脸上便一淡,巧格儿也在底下道:“老太太您有所不知,潘儿且有主意呢,趁着姑娘不在就勾引姑爷呢!也不知她急的甚,哼,不过姑爷心疼的是我们姑娘,那日晓得了姑娘不乐,也是拿酒赔罪来着……”
连嬷嬷忙在旁边怼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呢,奴婢一个,她也配与姑娘放在一起说,呸呸!”
王氏听明白了,——多半是潘儿动心思被郑明珠瞧见了,崔煜那日是借酒和好来着。原来还是这么回事,她就说怎么瞧了一圈没见着潘儿跟着回来。
当然,她对巧格儿说的是潘儿要勾引崔煜也是毫不怀疑的,一个贱婢,见有了富贵可想,动心思是铁定的。
可如此,王氏便更道:
“糊涂啊!祖母在你走前交代过多少遍,甚么一时情深都不可信,你只需牢牢握住了后院的掌家之权,自己又没错处,谁能拿你有半分奈何!不过一个通房丫头而已,命都在咱们手里拿着,她惹了你不快,日后还不是你说发卖便发卖了?左右已收用了,便叫她多伺候一次她也掀不起半分浪!你在这当口跟她较个甚么真儿,我的明珠丫头哟,你可真真是糊涂到家了!”
郑明珠一哽,不由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又想起崔煜的温言软语、陪着小意儿的哄逗,她脸上发烧,自也是要板着脸抗拒的,可崔煜赖了半晌不走,又是要给她点胭脂,又是摆弄着首饰要给她打扮,她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被崔煜强渡了两口酒的缘故,浑身发热,也不知怎地就从了他,而崔煜那日更是用上了手段,把郑明珠逗弄的晕晕乎乎,哪里敌得住?
可这些,羞死她也没法同王氏说,只讷讷道:“潘儿还没被收用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