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城头的交战已趋白热化,三面城墙陆续被突破,鞑子的数量越来越多,不断增加的鞑子兵压缩着明军的立足空间,好在后方通往城里的阶梯早已被张安下令捣毁,便是存了和鞑子在城墙上死拼拖延时间让百姓撤离的想法,如此一来,各面城墙鞑子兵和明军各占据半壁城墙,在狭小顶端展开攻防大战。
明军的数量占据绝对劣势,有不断有鞑子兵从后方翻越上城墙,逐渐将明军各处分割,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已经被切成七八段,压缩在狭小的地域内。
张安心中长叹,望着城外莽莽青山之下一片迷蒙的景色,看不见任何援军到达的迹象,再看看城头上不断倒下的士兵,知道此战已经再无回天之力。这座灵州城根本就不是适合防御的城池,浅窄的护城河,城墙低矮不说还是偷工减料建造的,若非如此倒也能够再坚持一会儿,而现在却是无可奈何了。
张安扔掉手中染血的长枪,伸手摸向腰间的长剑,那是他远在延绥的夫人亲自替他挑选的利器,这把剑他在战场上舍不得用,爱妻赠送的剑上不能沾染鞑子肮脏的血迹,而此刻他要用这柄剑结束自己的生命。身边的数百亲卫已经剩下了五六十个,鞑子兵正从两侧猛扑而至,堂堂延绥总兵,堂堂三品大明武官,立下累累战功的边镇骁将,他不能让自己被鞑子擒获受辱,他要将名节延续,让自己的名誉不留污点。
张安倚在城垛上,举剑横在脖子上,身边的亲卫大叫:“大人不可,我等拼死杀出血路护送大人离开。”
张安苦笑摇头道:“诸位,来世再见了,来世咱们再做兄弟,你们也自裁了吧,不能被鞑子俘虏。”
众亲卫黯然失色,纷纷痛哭流涕,张安手上用力,剑锋划过肌肤冰冷刺痛,只需用力一拖,便可切断喉咙立刻死去。然而正在此时,便听城墙后方铜锣咣咣人声喧沸,有呐喊厮杀之声传来。
张安一愣,手上停住问道:“怎么回事?援兵来了么?”
几名亲卫翘首观瞧,指着鞑子后方大叫道:“是百姓,城里的百姓上来助战了。”
张安大惊道:“百姓?简直胡闹,他们还不逃命上来作甚?他们如何是鞑子兵的对手。”
“禀报总兵大人,三面城头都有数千百姓增援,灵州上万青壮自发组织起来上来守城呢。”
说话间,但见数千百姓从前方里许城墙转弯处呐喊冲至,他们一个个手握铁叉木锨,提着菜刀杀猪刀,有的握着擀面杖,一路喊杀而来。前方上千鞑子兵本扑向张安等人,欲歼灭面前这一小股明军,但闻呐喊声至,不得不回过头去应付。
张安伸手将宝剑入鞘,伸脚一挑,地上的长枪便握在手中,口中高叫道:“既然如此,便拼个鱼死网破,兄弟们,给我杀。”
上万百姓的突然增援,点燃了城头仅存的五千多官兵的小宇宙,不管百姓们的战力如何,但起码人数上的暴涨给了明军一剂强心针,士气上立刻涨了一大截;配合青壮百姓们的冲杀,明军士兵迅速夺回了数段城墙,将数百鞑子兵横扫下城。缓过神来的鞑子兵们看清楚了来援只是普通百姓之后心中大定,立刻发动凶猛反扑,很快局势便被扭转,三面城墙上处处是恶斗,处处是厮杀,残酷的场景不忍卒睹。
百姓毕竟是百姓,哪怕是街市上的混混,屠狗杀猪之辈,平日里打人杀猪狗不带眨眼的,但这毕竟是人对人的厮杀,用尖刀捅入猪狗的腹中跟捅入人的肚子里是两种概念,这便是为什么平民永远不是官兵对手的原因。你的力气身条或许比当兵的大一轮粗一倍,但你永远在杀人上会手软,而兵士们则大多没有这种心理障碍,他们的职责便是为皇上杀人,两者截然不同。
但环境能改变一切,当亲眼看着身边的街坊后生,总角之交的好朋友被鞑子的弯刀砍的支离破碎的时候,百姓们瞬间会激发心中的悍勇之气,没有盔甲,没有刀剑武器,他们便用身体堵住鞑子的去路,用铁叉和榔头木棍朝鞑子兵丑陋的老面孔上砸刺;甚至于他们会不顾一切抱住鞑子兵,用牙咬,用手抠,拼着被鞑子在身上乱砍,也要咬掉他们的耳朵鼻子,抠掉他们的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