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秃猛可下了死命令,乌鲁斯知道这是不可违抗之命,在他的号令下,数千弓箭手被调上城头,开始用弓箭密集攒射,压制住明军的抵抗,同时鞑子兵往前压迫前进,朝几处烽火台高处拼死进攻。
此法果然奏效,明军的阵型同样密集,在弓箭的攒射下死伤也很惨重,烽火台中只能躲藏三四百士兵,剩下的几乎全部暴露在弓箭的射击之下,从天而降的箭雨将明军士兵们一个个扎的通透摔倒后滚落下去。
宋楠对此也无计可施,士兵们只有少量的盾牌抵挡箭支,在这般密集的攒射下想不中箭是不可能的,而且在弓箭手的压制下,火铳甚至没有机会开火,因为根本到达不了发射的距离之内。看着翻翻滚滚从斜坡上滚下去的明军的尸体,宋楠咬牙道:“火铳上好弹药,随我冲。”
“大人,这如何冲?您不能冒险。”许泰赶忙制止。
“鞑子只射站立之人,这些滚下去的尸体他们认为都已经中箭了,我们便滚下去靠近他们发射,造成混乱之后随后杀上,抢夺弓箭为我所用。”
“这……太冒险了。”
“屁话。”宋楠毫不留情的爆了粗口,口中下令道:“预备,滚。”
一阵箭雨袭来,明军士兵沿着斜坡滚下去百余人,下边的弓箭手们也很奇怪,一轮射罢一般都是滚下去几十个,这一轮难道射的比前几轮准一些么?
宋楠抱住头在满是血污的青砖地上滚动,身子在石头的菱角上硌得生疼,直到撞上一团湿乎乎腥臭的尸体上这才停了下来,身后数十名携带双枪的亲卫们也咕噜噜的滚到。眼前堆积的明军和鞑子的尸体正好成了一堵工事。
宋楠拔出火铳大喝道:“轰死这帮王八蛋。”
火铳轰轰发射,鞑子兵纷纷如草杆一般的倒下,弓箭手们正射的起劲,猛然间前方的人马倒下后将他们暴露在火铳之下,第二轮第三轮的火铳轰击毫不留情的到来,弓箭手们哭爹喊娘往后奔逃。
宋楠将打空了的火铳往腰间一别,一把抽出雪亮的绣春刀喝道:“砍死这帮王八蛋。”
几十名亲卫如猛虎出笼,薄而狭长的绣春刀在阳光下闪着银光,朝鞑子兵们猛冲过去;鞑子兵们一时有些发懵,是谁给了这些处于劣势的明军士兵们肉搏的勇气的,说话间这伙人便已经杀到近前,顿时刀光剑影惨叫连声厮杀在一起。
后方许泰早已带着其他人冲了下来,许泰嫌跑的不够快,索性跟宋楠一样下达了滚下来的命令,众明军士兵翻翻滚滚从烽火台斜坡上滚落下来,不管不顾抽出兵刃便拼杀起来。
这种肉搏,从理论上来说是不明智的,但宋楠无从选择,鞑子的弓箭手众多,总不能让自己的兵马当活靶子,唯有出其不意的猛攻一番,方能阻止弓箭手的威胁;虽然明知这样的肉搏会葬送不少人的性命,但宋楠不得不殊死一搏,抢夺些弓箭回去作为反击的手段拼死守住登城阶梯乃是唯一的目的。哪怕是用人命来拖延,也要拖下去。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太阳已经高高的悬在头顶,看情形午时将末,增援的大军按照一般的行军速度也许需要到未时末才能到,但宋楠知道,江彬和马鸣一定会轻装急行军,或许下一刻便在东南方冒头。在这个当口,若是让把秃猛可突破了长城阶梯,率手下和乌鲁斯的兵马汇合逃逸,那之前的种种努力,死去的千万弟兄,不知所踪也许已经香消玉殒的叶芳姑的死便全部白费了。虽然鞑子的兵马损失的更加惨重,但宋楠绝不会认为这是一场胜利。
明军悍不畏死的全面发动肉搏,在狭窄的城墙上,双方兵马拥挤在一处,刀剑闪耀着寒光,弯刀滴着鲜血,刀锋入肉弯刀入骨的恐怖声响在城墙上回荡。四处烽火台便成了四处屠宰场,不过屠宰的不是猪牛马羊,而是活生生的人命。无人能形容这场战斗的残酷,无人能描述这场战斗的惨烈,参与战斗的每一个人都已经不能算作一个人,那只是一个挥舞着武器的躯壳。无人去探究他们在此刻想些什么,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其实只过了小半个时辰,但时间却像是一辈子般的漫长,明军本来剩余的近一万四千兵马,在这小半个时辰里便被消耗掉了五千人,几处烽火台因为人数的危险又面临左右下方和正面的鞑子的肉搏而呈现败退之势。下方把秃猛可的兵马已经攻上了十一号烽火台的阶梯中间,突破只在一瞬之间,一旦下方的鞑子兵马突破阶梯,便是明军灭顶之灾到来之时。
宋楠浑身上下浴血数处,若非身上这副盔甲够坚固,恐怕早已死了十回八回了,但他已经不再做多想。在此刻他已经真正成了一位大明朝浴血拼杀的将军,而非一位从另外时空之中穿越过来之人。在某一瞬间,宋楠忽然想起了老公爷张懋来,当年老公爷跟自己叙述在雁门关北山口浴血杀敌时,言语中透出的豪迈和只得还让宋楠很是不满,但场景变换,如今自己的心境恐怕也和当年老公爷杀敌的情形相类。
如果这一次自己也能活下来的话,日后跟他人说起这场战斗,也会是充满了自豪和骄傲的吧。
只是,这一次真的能活下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