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这番一打趣,王守仁倒觉得宋楠亲近可爱的多了。
他和宋楠之间本无交往,对宋楠的了解也局限于所知所听,宋楠做的那些事儿桩桩件件都轰动一时,手段也层出不穷,不免将宋楠看做一个行事狠厉之徒。此刻当面交谈数语,倒觉得宋楠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阴戾可恶。
“外间所传的所谓轶事不过是我少年时的一番不成熟之举罢了。当年从军之志受挫之后,我便回家读书,诸子百家经史子集看了不少,为先贤的言行所折服,所以又立志成为圣贤之人,此刻说起来,还是觉得有些可笑。”
宋楠微笑道:“王大人的志向还真是想他人不敢想,不过现在这个志向貌似已经实现了,王大人已然成了当世圣贤了。”
“莫要取笑,传出去本人还有面目立足么?当年读书之时研习程朱理学,所谓万物有理,为探究其理,便需格物致知;于是某一日我见到堂前修竹数杆,便想探究这竹中之理,于是便对着堂前竹子坐了七日七夜没挪动身子,这便是外界所传的所谓守仁格竹的轶事了。”
宋楠哈哈笑道:“果然与众不同,不知可格出什么道理来了?”
王守仁抚须道:“空无一物,七天过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宋楠大笑,王守仁也笑道:“家父为此又让我吃了一顿竹板,说我简直不可救药,把他老人家气的半死。”
宋楠呵呵笑道:“令尊也是妙人,这么喜欢打人屁股,倒像是我锦衣卫衙门的做派。”
王守仁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宋楠提锦衣卫打人的事情,这让他又回到了那年干清宫殿前的场景之中,看来宋楠终究是宋楠,那件事在宋楠的心目中不过是笑谈罢了,而在当时亲历此事的众人心目中却是个阴影。
宋楠看出王守仁的不高兴,但他丝毫不在意,他可不会像个小学生去看老夫子的眼色,对于王守仁这种人,尊敬是该尊敬,但却也没必要迷信,特别是来之前恶补了他的心学理论之后,宋楠承认他是个奇才,但却未必所提尽为合理。
“后来王大人便去当官了是么?却不知这心学是如何从王大人非凡的大脑中诞生出来的。”
王守仁收拾心情,伸手抚摸着面前垂下的一根竹枝缓缓道:“是,二十一岁那年我乡试中举,二十八岁那年中了进士这之后辗转任职,在京城兵部也任职了数年;国公爷当知道这之后的事情吧,当年干清宫前的廷杖声声,本人可是历历在目呢。”
宋楠避而不答这件事,只笑道:“然则从何时起,这心学之源便已经在你心头萌发了呢?”
王守仁抬头望天,悠悠道:“说萌发自我心中却是不妥的,赵宋时陆氏九渊和九龄两位才是心学鼻祖,当年存斋先生在铅山湖寺之畔曾和朱熹展开理学大辩论,遥想数百年前那日之事,真教人神魂飞往,难以自持。而我辈不过是继承发扬罢了。”
宋楠对什么铅山湖畔的理学学术大讨论压根不知,和听到几百年前两只斗鸡打架也没什么分别,但朱熹这个大名人宋楠是知道的,能和朱熹进行大辩论,可见这陆九渊也是个人物,想不到这心学之源竟然可以追溯到南宋时期,可谓渊源流长。
如此说来,王守仁倒也并非谦虚,心学是经他继承发扬光大,而非其脑子里的凭空心血来潮。宋楠更是好奇,凭什么一个拾人牙慧之人,反倒被人尊为圣贤,名气在后世比创世的鼻祖陆氏高了不知多少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