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太贪心了,只要她不想着得到他的心,日子会好过很多。兴许她该死心了,只做好一个王妃该做的便是。
不贪心就不会难过。
到了朝天宫,顾云容与几个妯娌一道被皇后冯氏领去三清殿。
今上崇信道教,皇后投其所好,这便亲赴道观祈福。
顾云容能感觉出冯皇后不喜她,但她自认从未得罪过皇后,因而只能猜测大约皇后如此皆因瞧不起她的出身。
朝天宫的李道官知皇室女眷今日要来,为免香客冲撞,提前清场。
冯皇后为表诚心,一路步行。到得三清殿外,她脚步顿住,转头掠视身后几个儿媳妇一眼,嘱咐罗拜时要虔心云云,便领众人依序入殿。
顾云容在三清祖师像前跪下时,满心虔诚。她此番还想为父亲祈福。她父亲因当年被构陷之事落下病根,近来病势沉重,眼瞧着境况越发不好。
礼毕,众人各回事先备下的禅院休整,观中晚上还要设坛斋醮。
此间朝天宫乃前朝宣宗皇帝仿南京朝天宫所建,是皇帝宗亲常来之地,顾云容对这里可称熟稔。
她心中烦闷,欲四下看看,在冯皇后处得允后,出了禅院。
朝天宫地处西城,靓深亢爽,曲径通幽。禅院之后,秀木繁荫,光景极好。
顾云容嗅着清雅桂香,正觉松快些许,半道上却遇见了太子妃沈碧梧。
沈碧梧年长顾云容几岁,出身汝南侯府,是冯皇后的表侄女。身为世家女,又兼精心教养出来的闺秀,沈碧梧极重自家仪态,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端雅。冯皇后曾隐晦地拿沈碧梧与顾云容比较,暗讽顾云容家世寒微。
大约高门大户出来的贵女大多是眼高于顶的,但也不排除冯皇后厌屋及乌的因素。冯皇后膝下无子,这个年岁也难再育,除养在她膝下的太子外,看几位皇子都不大顺眼,尤其桓澈。只她没胆子在皇帝跟前表露出来。
沈碧梧容色颇盛,出身又好,还做了东宫妃,人生堪称完美。但顾云容的出现一下子将她的容貌比了下去,时人也常拿二人比较,只是沈碧梧心性高傲,仿似并不将此事放在眼里。
顾云容与沈碧梧叙礼罢,正欲离去,就听她笑道:“弟妹留步,我想问弟妹一桩事。”言罢挥退左右。
顾云容身边的芙蓉和青黛两个丫鬟岿然不动。
沈碧梧含笑示意顾云容也将这两个暂且遣退,但被顾云容婉拒了。
沈碧梧略一思虑,笑道:“那我便直言了。说来鄙族与尊门颇有渊源,你我妯娌间也当比旁个亲香些。我便破着脸皮来问问弟妹……”
顾家祖上与沈家祖上确有往来,但顾云容可不会真去跟沈碧梧攀交。
她才转完这个念头,就听沈碧梧道:“七弟可是有何说不得的隐疾?”
顾云容心头一凛。
桓澈并无隐疾,倒是有个万不可外泄的软肋,莫非沈碧梧或是太子看出了什么?
顾云容内心翻涌,但面上丝毫不露,疑惑询问沈碧梧何出此言。
沈碧梧一面打量她一面道:“实则是殿下交代我来私下询问弟妹的。殿下说他似觉七弟有些不妥,怕他性子执拗有事闷着。殿下身为兄长放心不下,便着我来弟妹这里问上一问。”
顾云容只是道:“太子殿下多虑了,王爷并无不妥。”
沈碧梧不动声色地睃她。顾云容生于水乡泽国,也当真是水做的人儿,眉目之间天然生就一种难言的楚楚之色,眼波一动便是盈盈一片潋滟水色。又生得丰肌弱骨,胸丰臀翘,兼配得一口吴侬娇语,这般尤物,大约没几个男人到她跟前能走得动路。
也无怪向来清心自守的衡王会点名要她。瞧顾云容眉眼含春,一望即是被男人滋润得极好。
沈碧梧见顾云容又提出作辞,倏地低声道:“还有一事想请教弟妹——七弟性子冷,从前无一脂粉可近身,后头却娶了弟妹,成婚后又独宠弟妹一人,不知弟妹可是用了何妙法?”
顾云容微抿唇角。桓澈为何非她不可呢?她也想过这个问题,并且猜出了一二,但她不可能宣之于口。
顾云容敷衍几句,便不再开言。
沈碧梧不认为顾云容能成为桓澈的特例全靠美貌,她撞见过太子身边姬妾狐媚邀宠的勾魂模样,不由想,顾云容莫不是媚功好,会叫又会喘?
但这话她是不会问出口的。
顾云容见沈碧梧盯着她若有所思,无意与她虚与委蛇,告辞而去。
沈碧梧第一个问题显然是在套话,第二个问题倒有几分真心相询的意思。但不论哪个问题,她问了也是白问。
顾云容走后,沈碧梧神色复杂地觑着在风中瑟瑟不止的秋叶,轻声呢喃:“卑贱之人便当一直卑贱下去,那些纵本该是你的又如何……那泼天富贵,岂是你可夺去的?”
顾云容缓步徐行时,计算着桓澈的归期。
太子兴许已经看出了些许端倪,她得提醒桓澈一下。只是桓澈不知她熟知他的底细,若她提醒时不小心被他看出,就不好解释了。
顾云容低头叹气。
要不,她寻机跟他坦白,将她的那个秘密也告诉他?可他会否相信,是个大问题。
顾云容正自烦恼,骤闻一道破空之声呼啸而至,下一瞬,她便觉心口锐痛,有温热的血汩汩涌出,肺腑又火烧火燎一样剧痛。
芙蓉与青黛似乎上来扶住了她,又惶遽地喊了什么,但她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沉入黑暗之前,诸般纷乱思绪电闪而过后,最后竟在想,桓澈若知她死了,不知会是何反应。
不过无论他是何反应,他这块骨头太难啃了,如今不用啃了,她也不必那么累了……
芙蓉与青黛匆忙抬人前去救治的路上,惊骇地望着已无生气的王妃,吓得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