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观你适才丢魂失魄的,敢怕是今晚定了甚好事,被朕搅了?”
桓澈垂首只道父皇多虑。
贞元帝一笑:“多虑与否,你最是清楚。今次叫你来,是要问你一桩事。”
贞元帝忽掷出一份奏疏:“你自己看看,作何解释。”
桓澈抬手接过,翻开览毕,倏地屈身行大礼:“父皇,想是下头人查证不实,亦或奸宄意图构陷,父皇明察。”
那是一份厂卫联名书就的奏疏,上面详尽罗列了厂卫查到的关于太子遇刺前后的一应蛛丝马迹,而这些,全都指向他。
刺伤太子的手里剑是倭国的东西,这本身听来便能与倭国使团扯上干系。而他父皇已经借由沈家那件事知晓,他跟宗承有私交,那么拿到间者的特有暗器似乎更为容易。
“父皇,恕儿子直言,这件事原就漏洞百出。若真是儿子欲对兄长不利,为何不用立等致死的毒药,如此岂不更干脆?一击不成,往后成事更难。何况,”桓澈微微抬头,“若真是儿子所为,一定做得比这干净,厂卫根本抓不到把柄。”
贞元帝大笑:“你还真敢说!”
“儿子心中坦荡,自然敢说。”
“你可知朕为何将这封奏疏留中不发?”
桓澈道:“儿子不知。”
“你若不知,便不会如眼下这般镇定。人有时过于敏慧,也不招待见。无论何事,望一眼便知,没个意思。”
贞元帝步至幺子面前,低头看他:“朕再问你,你可知你兄长遇刺那日,朕将宗承宣来,与他说的甚?”
桓澈敛眸:“儿子愚见,父皇应是与宗承说,倘尽力施救,便不将他牵连入此事中。而宗承起先不救,怕也是等着父皇这句话。”
“没了?”
“没了。”
少焉,贞元帝叹息:“这些年来,你们这些兄弟在暗地里做的事,朕心中都有数。你是最令朕放心的,却也是最令朕蹀躞不下的。”
幼秀于长,固非好事。
贞元帝忽道:“你这阵子都忙着让朕给你讨媳妇,心中不静,功课约莫落下了,不如朕让你静静心。”
上元当晚,桓澈未至,顾云容也没放在心上,皇帝趁着佳节,办个家宴诗会之类,他是脱不开身的,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
但他翌日依旧未来。
顾云容开始诧异。
直到正月十八这日,她听顾同甫说,桓澈被皇帝禁足王府,众皆揣测与头先太子遇刺之事有关。
顾云容觉得这简直荒谬。她不用想也知道桓澈不会做出这等事,皇帝心里应当比她更清楚才是。
诧异归诧异,即便如此,顾云容也并不担忧,桓澈若连这等境况都处置不了,那便不是他了。
然而又过了五六日,事情仍无转机。顾云容心中打鼓,莫非皇帝当真偏听偏信?
桓澈之事未了,顾同甫这边又摊上一桩官司。
户部年末汇总各衙署上年开销与来年预算时,太常寺的账没理清,但因中间正旦休假,这事便暂且按下了。如今例假过去,此事便重新提上议程。但上下一合计,太常寺账目的差错竟是算到了顾同甫头上。
太常寺卿面上虽为顾同甫说话,但言内言外皆暗指顾同甫初来乍到,又倚仗圣恩,做事不走心,还在衙门里摆爵爷的架子。
头先那群等着抓顾同甫错处的科道言官,借此纷纷上奏参劾。
顾同甫此前多在衙署里做书办,倒也对官场中道道有所了解,只帝京官场与地方官场又有不同,顾家也无过硬奥援,一时倒焦头烂额。
徐氏不懂什么官场朝政,但她见顾同甫愁得食难进寝难安,也知麻烦,杨氏来时,言语间便提起了此事。
杨氏道:“我听景哥儿说,他这两年间积存了些师长昆弟的人脉,或能帮衬一把。”
徐氏大喜过望,恰谢景随后来寻顾嘉彦,徐氏便委婉提及此事,谢景爽恺应下。
谢景向徐氏问安罢,转去找顾嘉彦。
两人研穷举业半日,谢景猝问:“我上回与表兄所言之事,表兄思虑得如何了?”
顾嘉彦怔了怔,才反应过来。
谢景说的是上回在漱玉馆内说的那番话。
“若为小妹计,自是另嫁最好,但这并非易事。我与父亲议过了,觉着顺其自然最好。”
谢景沉容:“这关乎表妹的终身,怎可轻率?不瞒表兄说,当年与表妹退亲之事,家父家母也已心生悔意,如今正可再叙秦晋之好。”
顾嘉彦见他再度提起此事,攒眉少刻,将话头岔了过去。
纵然开罪谢景,他也不能接下这个话茬。他小妹跟谢景已是不可能结亲。
谢景见状,倒也未再多言,随着顾嘉彦将话绕了过去。
顾云容又等了几日,顾同甫与桓澈的事均未见转机,倒是冯皇后办了春日宴,传了几位世家夫人小姐入宫说话儿。
内中多乃与冯皇后沾亲带故的女眷,本应与顾云容不搭边,然而顾家这边却也收到了传召。
顾云容总觉近来诸事似乎太巧了些,但一时又无法串缀起来。
但不论如何,冯皇后传召,终归辞却不了,到了正日子,她拾掇一回,与徐氏一道入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