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抬头上下端量他一番,面色淡漠:“不知阁下登门,有何贵干?”
顾云容与梁娴在庄上盘桓了半个时辰,就领着她回了城。
两人在东城采买罢,预备折返时,忽见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待到停下,梁娴看到从上头下来的人,惊呼道:“哥哥怎来了?”
梁峻板着脸道:“越发不像话了,节里跑得不见人影!母亲让我来抓你回……”梁峻的话在瞧见顾云容的刹那,戛然而止。
梁娴心虚,低下头。
她是之前在街上偶遇顾云容才知她回了歙县的,但她见顾云容对先前两家之事多有顾虑,便没跟家中人说,每回来找顾云容都是编了由头溜出来的。
梁娴小声问兄长如何知晓她在此处的,梁峻道:“你惯去的就那么几个地儿,不在彼便在此。”
他这话是对梁娴说的,眼睛却是看着顾云容。他跟顾云容鞠腰打恭,再三表示自家妹子给她添了麻烦,愧怍得很。
梁峻看自家妹子总往顾云容身边躲,忽然道:“你不想回去也成,但你在外面待着也要办些正事——咱们欠王妃的人情是一定要还的,你陪着王妃往咱们庄子坐坐,我安排人手去准备肴馔,顺道归还王妃当初接济的银钱。”
梁娴上前跟梁峻嘀咕了几句,梁峻看了看顾云容,思量着道:“既是如此,那不如请王妃尝尝我从休宁带来的土产,我命人取来拿与王妃。”
顾云容有些尴尬,但梁峻主意已定,她几推不下,只好道:“那这些土产就当还了人情,银钱不必还了。”
其实她当时出手时想的就是还梁峻当年的人情,眼下算是两讫了,哪来那么些人情债要还。
梁峻请顾云容在马车里稍候片刻,他着人回去取东西。
顾云容待要入马车时,忽听周遭人群一阵绎骚,紧跟着,惊呼迭起,四散奔逃。
顾云容拉住一个急于奔命的妇人,问她跑甚。
那妇人惊恐后望:“听闻倭王回来了,不知是否要领着倭寇劫掠同乡!”
顾云容一怔,宗承应当是易容改装潜入城来的,难道身份暴露了?
还是说……桓澈当真设了个局,眼下打算瓮中捉鳖?
人群惊慌四散,原本祥和宁静的街道登时鼎沸,几引踩踏。
梁峻一面挡在顾云容前面,一面拦住惊慌失措的路人询问更多。
梁娴匆忙之间也往顾云容马车里挤,顾云容顺手把她拉了进去,命车夫作速回府。梁峻也飞快上了自家马车,跟在顾云容的马车之后。
一路磕磕绊绊回了徐家。
顾云容下马车后,往纷乱的巷口望了望。
据梁峻方才得来的路人口述来看,桓澈已经调兵围拢了宗家,卯着劲等着捉拿宗承。
由此看来,她先前的猜度确实不错。
她依稀记得,当年皇帝命桓澈擒拿宗承时,她就好奇过两人之间的角逐,看谁能贼得过谁。
只是她不太明白,她能想到的事,宗承肯定更能想到,既然如此,他今日为何还要依约前来呢?
她如今才发现梁峻也跟了过来。她本想将梁娴交给他,让他们兄妹赶紧归家去,但梁峻却提出来都来了,要去拜见徐山,顺道等外面的骚乱平息再行回去。
梁娴仰头看了看兄长。兄长这两年变了不少,没那么傲气了,也越发会来事了。如今顾云容成了王妃,徐家今非昔比,兄长约莫也是想化解两家先前的不豫。
多条路总是好的。
梁娴跟着兄长去徐山跟前打了个照面,就转去寻顾云容。
路上遇见徐婉月,她行了礼就越过去了。
徐婉月回头看了眼梁娴。
她一早就认得梁家这个姑娘,只是梁娴跟她无甚交情,只是一心与顾云容交好。
徐婉月忽然发觉,她的人缘和运道好像都不太好。梁峻从前被顾云容那张脸所迷,梁娴也跟着巴结顾云容。如今顾云容嫁入皇室,这兄妹两个竟然又巴了上来。
徐婉月咬牙切齿。
顾云容有貌有势,她有什么?
掌灯时分,外间动乱逐渐平息,但官府已下令全城戒严,搜捕倭王。
既是搜捕,说明人没抓到。
梁家兄妹暂且无法回去,徐山是个厚道人,不好赶人,为二人安排了暂歇之处,让其将就一晚。
晚夕,顾云容等到起更也没瞧见桓澈回来。
她闲来无聊,将梁娴叫来与她打双陆。梁娴小小年纪,却是打的一手好双陆,顾云容棋逢对手,专心致志在棋枰前与梁娴鏖战两局,竟然全输了。
她不服,待要再开第三局,桓澈的声音透耳传来。
“我不在,你倒过得悠哉。”
梁娴循声望去,一惊之下,手中骰盅掉落在地。
这不是她当年在郊外遇见的那个生得神仙也似的小哥哥么?只是眼下小哥哥变成了大哥哥。
桓澈早忘了梁娴是谁,只以为是顾云容在歙县的故旧好友,谁知不多时,丫鬟来报说梁公子来催促梁姑娘回去安置。
他皱了一下眉,问了梁公子是哪个,脑中蹦出一张模糊的脸来,终于想起了当年的一连串事情,登时沉了脸,转向顾云容,忍了半晌,憋出一句“回头跟你算账”,折身出去。
他出去驱赶梁峻时,得知了今日始末,警告他几句,却不意梁峻认出了他,随即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他一眼,又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