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掉自己的外袍铺在地上,让桓澈静卧其上。
安顿妥当,他把亲卫留下,顾不上许多,请求荣王与蕲王两个先看顾着殿下,自己策马而去。
荣王看了眼地上躺着的桓澈。
素有挥戈返日之能的人,而今了无生趣地闭目躺着,面色灰白,嘴唇乌紫。
荣王叹道:“大哥说,七弟这回能熬过去么?”
蕲王见荣王嘴上虽则唏嘘哀叹,但眉目之间竟是透着一股子难以遮掩的狠厉。
蕲王沉声道:“二弟这是何意?”
荣王在桓澈身边踱了几步,慢慢道:“七弟若是熬过去了,要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东宫新储。成为新储之后,不知何时就会嗣位成为新君。等七弟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你猜猜他会将我们如何?”
蕲王冷着脸不说话。
握雾留下的十几个亲卫警惕看向荣王。荣王却是不以为意,扫了他们一眼,笑道:“孤能让你们听见这些,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
他一挥手,即刻有一群手执兵刃的卫兵汹汹涌来。
那群护卫见势不妙,竟然丢下桓澈落荒而逃。
荣王冷笑一声,挥手示意追击。
等桓澈身边只剩下他的人,他对蕲王道:“七弟面上看着最安分,但实则他心里对我们的敌意和忌惮比谁都深。他若为帝,必想方设法废了我们。尤其是,大哥你。”
荣王拍了拍蕲王:“生与死,贵与贱,但在大哥的一念之间。”
他说着话,倏地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递到蕲王手里。
荣王握紧蕲王的手,往桓澈身上引,在心口处停住:“大哥只要在这儿戳下去,就后患尽除。没了七弟,父皇就会想起大哥的好来,大哥会重新入主东宫,脱离眼下这憋屈的日子。”
蕲王稳住荣王不断下压的手,冷冷道:“你想动手,自己来便是,横竖周遭都是你的人。”
荣王笑道:“大哥说的很是,周遭都是我的人,七弟死了,届时只管说是刺客追上,我等不敌,七弟不幸遇害。父皇纵有所怀疑,也是死无对证。不过……”
他一句话未完,忽然攥紧手,拽着蕲王的手狠狠往下压:“大哥因七弟之故落得如此地步,大哥也当知晓古往今来的废太子都是何等下场,大哥跟七弟也算是仇深似海了,难道不想亲手来个了结?”
蕲王几度撤手不能,狠狠踢了荣王一脚:“自己想杀就杀,何必拉上我!你当我不知?你从前对我所谓的支持,不过都是故作姿态而已。你想借着我的手为你排除异己、为你扫除障碍,恶事都让我来做,你只管躲在背后坐享其成!”
荣王猛地松手,嗤笑道:“大哥果真不是个成大事之人,优柔寡断、瞻前顾后,如今竟还反咬我一口,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站到大哥一边的,早知道就独善其身,也省得后头被旁的亲王连带针对。”
蕲王好笑道:“孤不是个成大事之人,难道你就是了?你想让桓澈死就赶紧动手,有说道这满口矫情废话的工夫,够你把他剁成泥了!等一会儿父皇赶过来,七弟转醒,凭着他那多疑的性子,头一个饶不了的就是你!”
荣王将匕首甩到地上,笑得诡异:“看来大哥以为旁人都跟大哥一样天真。不瞒大哥说,即便不给七弟补上几刀,七弟也醒不过来了。我逼着大哥下刀,不过是想让大哥顺道解解气而已,没想到大哥不领情。”
蕲王先是一惊,随即后退一步,警惕盯着荣王:“那群刺客,还真是你派来的?”
“我不知大哥在说甚,”荣王俯下头来,欣赏着桓澈晦暗的面容,“我不过是从前恰好见过这种毒,知其但中必死,无药可医,仅此而已。”
蕲王看得清楚,他说这般话时,嘴角勾起一抹阴森冷笑。
他倒是从未想到,荣王是这样阴狠的人。
蕲王浑身发寒,翻身上马,借故离去。
荣王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并未阻拦。
蕲王说到底跟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会去父皇跟前告他。他先前虽然是躲在蕲王身后借着蕲王的手做了不少事,但蕲王又何尝不是得过他不少好处。蕲王把他逼急了,他把从前那许多事抖出来,蕲王也脱不了干系。
荣王踢了桓澈一脚,面上不免现出几分得色。
任你有飞天遁地之能,一番车轮战下来,照样不敌。
因着桓澈之故,荣王先前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直恨得欲在桓澈身上戳几刀,但思及这般做恐引父皇起疑,临了还是忍住了。
不消片时,荣王闻得扰攘人声近,蹲伏在桓澈身边,满面悲痛,声声唤着“七弟醒醒”。
贞元帝虽则上了年岁,但骑射功夫始终没丢下,听说小儿子出了事,一马当先,飞骑赶来,后面的一干从人竟是追赶不上。
贞元帝翻身下马,上前探得桓澈气息微弱,登时色变,暴怒而起,喝来太医。
两个太医几乎是被护卫提溜过来的。两人轮流查了好半日,互觑一眼,憋着气不敢言语。
贞元帝厉声让太医作速施救,两个太医踟蹰片刻,跪地顿首:“陛下,衡王殿下……”
荣王悲怆道:“我七弟究竟如何了,你二人倒是给个话!”
太医硬着头皮道:“臣等观衡王殿下无甚大碍,脉息一切正常……”
荣王一愣,僵硬转头看向桓澈。
随着贞元帝折返回来的蕲王倒无多大反应。
贞元帝竟是忽然一笑,伸手推了桓澈一把:“得了,差不多就行了,快起来,地上凉。”
贞元帝话落,桓澈蓦地睁眼坐起,活动一下筋骨:“父皇都瞧见了,儿子所言非虚。”
贞元帝深叹,抬头冷眼看荣王:“你可知罪?”
荣王被几个锦衣卫力士按跪在地上时,仍是满面迷惘。贞元帝朝不远处蓊蓊树丛扬声道:“出来吧。”
树丛一动,走出三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