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郑老将军接到信,的确吓了大大的一跳。
满纸荒诞,不忠不孝,大罪过!
那些都不说,只说成事的可能性:动程向腾是那么容易的吗?
他郑将军的人马在西北,而程向腾的追随者,很多回了京,京城是他们的势力范围。程煦靠着那点子人马,就想将侯爷拿下,找死么不是?
就算是他西北的人马,真当能给他使唤着去谋害程向腾么?要知道他们之所以被叫做程家军,那都是老侯爷的死忠,是抱团强硬的铁骑。
程向腾袭了侯爷名正言顺,先帝亲命,又开疆辟土沙场驰骋,如今程家军中,他就是正统。并且如今的世子爷,又是皇帝亲封,毫无疑问的合理合法。并没有谁认你们这些小崽子为主啊,大队人马谁会给你拿来玩内部分裂用?
还有,就算出其不意万一得手了,程向腾倒下了,大房就真能安然坐享胜果么?程向腾的子女先不说,单说他手下的忠勇之士,就一定会各种手段报仇反扑的。军中汉子,军中忠义,军中交情,以及这些年在京城,会没些凌厉手段私下势力?岂是他一个无经历的后生所能体察的。
更让郑老将军吃惊不小的是,那封信被人动过,他们祖孙,一向有自己约定好的记号和封印方法。
能截他们的信,能动用一样的火漆再封合,能看了那样内容的信不动声色,郑老将军知道,这个人一定是程侯爷。
郑老将军一番思量后,便迅速回信一封,措辞严厉,把程煦骂了个狗血淋头。并让他自请家法,向程向腾赔罪认错去。从此后要改过自新,否则连他也定不轻饶。
这封信,很具表象,倒更象是专门写给程向腾看的。
那样心怀忤逆的一封信,郑老将军竟然就想这样靠言语斥责轻轻揭过,却没有任何实际的行动。
他如果连最该做的是撤回程煦手上的人马,让他纵使有心也无力都想不到,他就不配这么领兵一辈子。
他还在纵惯着程煦。
很快属下发现,郑老将军除了走正常途径的信,另遣了亲信入京,面见郑氏密谈。
呵……
再后来,二十人的分队,把程向腾围在了京郊……
这次,要釜底抽薪,彻底拔了他们的爪子。
···
郑老将军这么夜驰回京,不是因为程煦的信,不是因为京郊的狙击,而是因为他收到了程向腾的信。
信上没头没尾,只抄注了兵部底案上,一些西北兵的军籍。问他,这些人现在哪里,过去一年中,他们每个人军饷多少,出过什么勤。
那些人,都是被他遣给大房使唤的兵士。
和平时期,各地驻军将领,谁没有动用手下兵士干些私事的?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但那有个限度,到底兵是国家的兵,国家养着的,平时是要练兵的,不是干私活儿的。
郑老将军看到信,激灵灵一个冷颤,知道这是引火烧身了。
公器私用、私自调兵、豢养私兵什么的,都是不得了的大罪过,万一被定性,真够他喝一壶的了。
郑老将军于是片刻都不敢耽误,迅速进京面见程向腾。
一路上准备了许多说辞,苦情戏温情戏都有,反正就是认罪,求饶,开脱,寻思着等把话讲开了后,还能顺便提点要求啥的。
只是没想到程向腾见都不肯见他,任他跪在门外,一点情份都不讲。
当晚,郑老将军与女儿外孙密谈许久。老将军晓以厉害,教训他们此次事关重大,一定要他们诚恳认罪,低头做人。
京郊那事儿一直没发作出来,大房他们心里也是害怕的,要不然也不会安静这么久。如今见了自家外公,又松了一口气,许多的怨言一并喷发。
说侯爷能收拢军心打得胜仗,都是得了外公你的相助。可是如今呢,侯爷位置是他的,开疆辟土的功劳是他的,咱们落下什么?连礼待都没有,竟然将远道而来的你拒之门外。这样忘恩负义,这样欺人太甚,咱做什么要低头认了?
有世子之位还有个希望,将来咱这房也有当上侯爷扬眉吐气的一天,现在连世子之位都成了别人的,那他们还有什么盼头,难道咱就由着他欺负一辈子不成?
郑老将军让他们无须多言,如今事成定局,多说这些也无益。先把眼前的坎儿过去再说。
程煦不解,您手握程家军,做什么要怕别人?
总之京郊那事儿,坚决不能承认。家门不幸,叔侄倾轧,这样的事他家二叔肯定不想传出风声去。如今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关咱何事。
郑老将军说你死脑筋啊,别以为人家是因为没证据所以拿你无可奈何了,正相反,人家把人都灭了,恰恰说明人家是准备以牙还牙了。
也不看看侯爷灭口之后是什么表现。若是象从前对程烈那样,对程煦也一顿打骂责罚倒好了,那样的话不管被揍得多严重,总之也出不了人命。再说就算程向腾发狠,程家上面还有太后有老夫人她们呢,手心手背都是肉,怎么也会帮大房求个情讨个饶留条命的。
就是他这种不动声色才惊人。你来阴的是吧,好,人家也不需证据,人也走暗的。下黑手你杠得过人家吗?下场死就一个字。
郑氏母子也就发发牢骚,郑老将军都从京城专门跑回来请罪了,他们不可能拗着劲儿不赔罪。
如今被郑老将军训着,表示都听他的,会去赔罪去道歉去求饶,但心里,都少不了有些不甘不愿。
他们回京这么久,也闹腾出来过不少事,但程向腾从来都是当面鼓对面锣的来的。他会摆清事实恶声训斥,会禁他们的足,甚至动手打人,但还真没有下过黑手。
总之没有吃过大亏,所以并不真的上心。
郑老将军看着他们一家子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总伸着不会屈,会被削得以后都伸不开的。
···
第二天一早,郑将军带着郑氏和大房子女,早早侯在书房院外求见。
小厮不咸不淡,说时辰还早侯爷没起呢,要见侯爷晚些时候再说,然后冷艳地要关上门去。
这显然是被交待过的,要不然见了郑氏,见了府里少爷,如何敢这般摆谱?
郑氏可是前侯夫人啊,这侯府,曾经算是他家的,如何受得这气,当场就喝斥起来。程煦更是直接走上去,要踢踹那不长眼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