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抿抿唇，但看看儿子，终究还是说了下地址，还生怕夏维维不明白，详细到出门以后怎么走，左拐右转第几个路口之类的，说得清清楚楚，顺便将自家的自行车借给了夏维维。

至于还不还的问题，要是能保住性命，一辆自行车都是便宜的，要是保不住性命，留着自行车有啥用？

看夏维维出门了，女人也慌忙抱着孩子去敲隔壁的大门了。院子里还躺着一个呢，事情总得有个处理才行。

这次夏维维追的更着急，郭大爷已经杀过人了，就不是寻常的鬼魂了，身上是带着煞气的。这种煞气，会影响他的理智，日后杀的人越多，煞气越重，神智就会逐渐消失，变成个只会杀人的恶鬼。

他之前还能考虑一下要杀的人和他有仇没有，但现在，可能只是一句话说不对，他就会想杀人了。若是那破院子里有伤害他孙子的人……夏维维都不敢继续想了。

自行车被她蹬的简直要飞起来了，也亏得现在是半夜了，红小兵也不愿意出来巡逻了，街面上也没个闲人了，要不然，她这横冲直撞的骑法，肯定会出事儿的。

一个小时之后，夏维维才气喘吁吁的在一个破院子门口停下，仔细听了一下里面的动静，夏维维也微微松了了口气，没有惨叫声，也没有阴气呜呜的声音。

她将车子放在一边，还是老一套，翻墙进去。

进了院子却没见到鬼，蹑手蹑脚，像个小偷一样往里面走，压低了声音，夏维维喊道：“郭大爷？”

第26章

夏维维是在破院子的后面找到郭大叔的，这个院子的建造就是前面是院子，中间是房子，后面是生牲畜棚和厕所。牲畜棚后面也是开着个小门的，小门旁边搭了个一平米左右的小棚子，估计原本是放一些草料之类的东西，但现在，却是一个小孩儿的住处。

三四岁的小孩儿看着瘦巴巴的，身上的肋骨都凸显出来了。郭大爷就一声不吭的蹲在那小孩儿旁边，眼睛眨都不眨。

“这就是你孙子了？”夏维维轻声问道，郭大爷不出声。夏维维又低头看那孩子，然后就发现有些不太对了，那小孩儿的呼吸声，也实在是太弱了点儿。她心下一惊，赶紧将小孩儿翻过来，明确看见小孩儿的胸口还有起伏，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若是这孩子没命了，那她可真没办法劝住郭大爷了。

“得赶紧送医院。”夏维维伸手摸了一下那孩子的额头，伸手要抱孩子，刚才还没动静的郭大爷忽然就像是要发狂一样，转头就对夏维维出手了，夏维维赶紧躲开：“郭大爷你清醒一点儿！你孙子生病了需要看大夫！再耽误下去他可能就真没救了。”

本来三四岁的小孩儿就不太容易站得住，别看是新社会了，早夭的婴儿在这个年代，还是个大数据。夏维维没少听自家奶奶唠叨那会儿一生生七八个，能站住五六个就算是有福气了。更多的，只能留住一半儿，一少半儿。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不用受罪了！”郭大爷有些甚至不太清醒，呆愣了一下，又冲着夏维维过来了：“死了我还能照顾他几分，不死就只能被别人折磨了。”

夏维维气都要气死了，深觉得这桩生意做的太亏本了。她剩下的符纸……真没几张了啊，但这会儿又要抱孩子又要提防郭大爷的攻击，不用还真是不行。

一张引雷符扔出去，郭大爷再次被劈成了黑乎乎的影子，但效果还是有的，至少不敢冲着夏维维出手了。

夏维维也是着急，小孩子虽然和她无亲无故，但到底是一条性命。她一边抱着孩子起身，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瞎好心瞎好心瞎好心……

幸好过来的路上她看见有医院，夏维维一手抱孩子一手捏车把，刚打算踩，又想到郭大爷，生怕他这大半夜的再找人去报仇，毕竟这满院子都是没人要的小孩子，不管是死了哪一个，夏维维都要觉得自己要愧疚死的，所以，她宁愿将郭大爷给带在身边。

在院子里找了三四遍，夏维维没找到半张纸，只好将郭大爷的孙子身上唯一留下的烂衣服给撕掉，等会儿她再找了革委会那人的媳妇儿，再给这孩子要过来一件儿更好的就行了。

这次画的是束缚符，当然，以她现在的能力，能束缚四五分钟就很了不起了。这破衣服能画七八个，所以夏维维时间很紧张，顶多一个小时，又得将这孩子送到医院，又得将郭大爷给劝服了。

“郭大爷，不是我说你，你真忍心让你孙子跟着你去了？他才这么小，还没长大呢。你自己也是鬼，你说说，你觉得当鬼好还是当人好？你当鬼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菜吗？能穿上好看的衣服吗？能在太阳下面奔跑吗？”

夏维维将符纸贴在郭大爷身边，重新跨上自行车，一边飞快的蹬一边嘀嘀咕咕的说话：“你们老郭家，可就剩下这一个孩子了，他要是死了，你们郭家可就断根了，断子绝孙了知道吗？以后你和你儿子，还有你媳妇儿，在地府，逢年过节，就收不到你孙子给你烧的纸钱了，再没人供奉你们了，知道吗？”

“再说了，这孩子自己好不容易活下来，你却非得要将人给带走，你还是个亲爷爷吗？”夏维维换个姿势，没办法，她营养不良，力气不够大，这三四岁的孩子虽然瘦弱，却也是二十斤呢，她胳膊又酸又疼。

“还有，你虽然将那人弄死了，但是你不觉得只让他死是一件儿很轻松的事情吗？他欠你们家的，还没还完呢，你让他们将你孙子给养活大了，这才能让……”夏维维没说完就见郭大爷又扑腾开了，眼睛重新染上红色：“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人已经死了，你已经将人给杀了。”夏维维没好气，瞅见医院的大门，忙停下自行车，先将孩子给送进去，至于郭大爷，就拴在自行车上让他飘吧。

幸好孩子送来的及时，并且凑巧的是，大宝他们母子俩，也正好是在这个医院。要不然，夏维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她身上也就两三块钱了，不够花。

至于那女人是要恕罪还是想讨好夏维维，以求夏维维帮忙制服郭大爷，这个真相夏维维是不想去追究的，毕竟，该死的不该死的，都已经死了，这事儿就算是报到公安局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没凶手没罪犯，革委会是根据形势发展出来的，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服从了政治倾向。郭大爷自己又是个魂魄，他肯定也不能投案自首，所以这事儿，也就只能是这么算了。

剩下的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活着的。

趁着里面医生在给小孩儿救治，夏维维继续出来劝解郭大爷，这次，那女人也跟着出来了。

“郭大爷，你想明白了吗？你还想不想带走你孙子？”夏维维问道，女人是聪明人，惊了一下，面色就白了白。若是郭大爷想带走他孙子，那她之前的打算，可就全打水漂了。

“还是活着好。”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郭大爷一直在扑腾，他刚杀了人，神智也有些受影响。

夏维维心累的再扔了一张引雷符，扔完转头看那女人：“我需要黄纸。”这破事儿，她得再赚一笔才行，要不然就太吃亏了。

“有，我这就去给您拿。”女人连忙说道，转身就要走，夏维维摆手：“不着急，天亮了再说也行，孩子还都在医院呢。”

女人点点头，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我是被迫嫁给黄伟光的。我爸妈是大学老师，有人举报我爸妈，黄伟光说，只要我嫁给他，这事儿就能解决了。”

夏维维看她一眼，没出声。

“一开始是很讨厌他的，可后来看多了被批~斗的人，我爸妈的同事，有一家女孩儿才十八岁，被那些人给……家里死的死，下放的下放，我一想起来，我就害怕。”

“后来生了孩子，我就觉得，日子也就是这样了，都已经这样了……”

女人的语气略有几分惆怅：“我也知道我懦弱，可我有什么办法呢？那是我爸妈，养活我这么大，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挨打，被人吐唾沫，被人指指点点，然后去挑粪去扫茅厕？挑粪扫茅厕还是轻的，他们年纪大了，要有个万一，那怎么办呢？”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我有多可怜，和很多人比起来，我活着，还活的好好的，我已经很幸福了。”女人看着夏维维，很认真的说道：“我说这些，是想说，我并不恨郭大爷，所以，我愿意收养郭大爷的孙子。”

“是想赎罪，也是想自救。”女人说道，她之前能看得见郭大爷，是因为郭大爷身带煞气，要杀他们夫妻，有了因果，自然就能看得见了。现在，也还能看见一些虚影，她对郭大爷鞠了个躬：“我发誓，我以后将他当成我亲生儿子，我儿子有的，他也有，以后我会给他娶妻生子，让他将你们郭家延绵下去。”

这倒是和夏维维之前的盘算不谋而合了，毕竟郭大爷一个鬼魂，是肯定不能养孩子的，他接触孩子时间长了，阴气会让孩子身体虚弱。

再说，活人能做的事情，郭大爷做不了。

“我给郭大娘和郭大哥收殓尸骨，我带着孩子给你们上坟。”女人郑重的说道，不知道哪家的小孩儿在这深夜里哭的哇哇响，郭大爷的动作慢慢就开始有些停顿了。

夏维维一看有戏，忙拽着他去病房看那小孩子。医生已经给挂上了输液的瓶子，小孩儿躺在病床上，脸色发白，嘴唇微微蠕动，夏维维凑过去好半天才听清楚，他将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全喊了一遍儿。

郭大爷眼中的红色也跟着褪去，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真能将他当你亲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