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巴掌使了全力,顾行之却丝毫感不到疼痛,他只觉得胸口发闷,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小嘉,我这条命是裴少卿的,我迟早要还给你们,但不是现在。”他深吸一口气,闭着眼道,“所以你得留着命,要不怎么找我报仇?”
他越这么说,裴嘉心里越难过,他们曾经明明很好的。
她和顾行之于少年结识,那时他十五,她十三。
那一日,她坐在紫藤花架子下念诗,声音朗朗,一诗念罢,父亲裴度拍掌赞叹,她向往常一样提着裙摆迎上去,却看见父亲身后站了个少年。
少年那时候已经长的很高,可是穿的却是又不合时宜又小一号的衣裳,鞋子还破了个洞,父亲对她说,这个人以后要和他们一起生活,她可以拿他当哥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把他当做哥哥,可她是真的关心他,她为他学会了缝衣服,为他学会了纳鞋子,他起初很沉默,和他说十句话,他也不见得会回应一句,久而久之,她还以为他讨厌自己。
她去问父亲,裴度告诉她,“行之命很苦,对人戒心很重。”
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越难的事情对她而言就越有吸引力,顾行之吸引了她,她废了很大的心力去费力讨好顾行之,终于有一天,顾行之会和她说话了,会对她笑了,会像裴度一样亲昵的叫她小嘉了。
她以为顾行之对自己已经敞开心扉,可是直到有一天,有一伙人像强盗一样闯进了她的家,砸了院子里所有的东西,还拖走了她的父亲。
她要上前和那些人拼命,被顾行之拦腰抱住,顾行之对她承诺,“裴伯父肯定会没事,我保证。”
抓走父亲的是东厂的人,裴嘉并不是无知少女,她自然听过许多关于东厂和诏狱的传说,也知道这一去是再难归来,可顾行之和她保证,他说一定会把父亲救出来。
她信了,甚至还听顾行之的安排,乖乖的带着几个老奴躲到南方老家避祸,可是路才行了一半,就在道上听说了父亲死在诏狱的消息。
她来不及回头奔丧,就又听说了顾行之升官的消息。
裴度以“大不敬”的罪名入狱,而和裴度关系极为密切的顾行之却丝毫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步步高升,这其中的蹊跷裴嘉不敢细究,她大病了一场,身边的老奴纷纷离她而去,只余垂垂老矣的奶娘守在她身边,奶娘将她送到了舅舅家养病,等她病完全好了,下了地,已经过了五个月之久。
而这个时候,朝中的局势已经是十分清晰,顾行之一路被破格提升,还被打入了阉党,为各路文人清流所不齿,舅舅说,她爹这是引狼入室才酿成了家祸。
她不愿意相信,可是日子久了,她终于认清了事实:那个顾行之就是踩着她父亲的尸体升官的。
有什么比背叛更让人痛彻心扉?
裴嘉辞别了舅舅,收拾包裹独自踏上回京的道路。
那一年,她才十八岁。
十八岁的裴嘉身边没有亲人,只有舅舅派给的两个小厮保护她,可是半路还是遇上了山贼,她被抓去山寨,成了可笑至极的山寨夫人。
今年她二十三了,这四年她跟着她那位寨主相公学了不少本事,寨主叫张德,是个糙老爷们,不爱干净、满口粗话,可是却对她有求必应。
绿林好汉最讲义气,裴嘉虽然瞧不起张德,可是却不讨厌他。
她和张德讲自己的身世,讲顾行之这个人,张德听完当即就要抄家伙打上顾行之门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