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婉笃定点头。
朵言还有迟疑:“姑娘眼下就走,容奴婢告诉陛下一声?”
阮婉笑:“年初一早上,京中的要员都要入宫拜年,礼仪繁琐,陛下只怕分身乏术,无需劳烦。”
言罢推门出屋,朵言慌忙跟上,眼中犹有异色。阮婉行过暖阁前苑,到了后殿还是被禁军拦下:“陛下有旨,不得任意出入后殿暖阁。”
阮婉便笑,想来这些禁军都是生面孔,根本不认得她,开口言道:“陛下早前有口谕,允我今日出宫。”
禁军冷冷道:“我等不知。”
阮婉缓缓敛了笑意:“朵言,你告诉他们。”
朵言面露难为之色,在她身后低头不敢开口。阮婉心跳似是漏掉一拍,缓缓回眸,惊疑不定看她。倏然,心中好似缀了沉石,半晌缄默。
“既是京中禁军,就该听令于本侯,敢拦本侯,作死吗?”压低声音呵斥,是她唯一能想到的途径。
不想旁人纷纷诡异看她,就连朵言也错愕不已。
“怎么,认不得本侯不知道去问人!!”全然照搬从前的气势,盛气凌人。只是眼前几人除了惊诧,似是并无多少畏惧。
阮婉更恼:“听不懂本侯的话!滚去叫张世杰来!”
张世杰是禁军统领,听闻张世杰,几人稍稍怔住,游移不定看向朵言。朵言才吱唔道:“姑娘……你说的可是昭远侯?”
阮婉无语,南顺京中敢自称本侯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本侯就是昭远侯!”
阮婉吼完,明显见得朵言满脸忧色:“姑娘,昭远侯以身殉国,年前就以国丧下葬,京中人人都晓……”
入殓下葬……阮婉眼中蓦然一滞,面色渐渐发白,先前红润的双唇也渐渐失了血色,怪不得他要将幽禁在暖阁中!
只怕叶心从未离京,邵文松也毫不知晓。他对外宣称她以身殉国,却以女子身份将她留在宫中。他允诺她年后出宫,根本就是幌子,国中都晓昭远侯已死,宋颐之又岂会轻易让她离开?
从一开始,宋颐之就没想过让她走!
恼意与悲痛一并袭来,好似压得心中窒息,遂而咬唇,朝朵言笑道:“去叫宋颐之,去啊!”
朵言吓得慌忙跑开。
大殿之上,君臣举杯言欢,朝臣一一拜贺。殿中觥筹交错,又歌舞俱起,水袖柳腰,分外夺人眼球。
宋颐之本在同高入平说话,朵言匆匆跑来,宋颐之先前神色倒还平常,待得听完朵言开口,脸色倏然一变。默然片刻,又偏头吩咐朵言一声,朵言才点头跑开。宋颐之没有离开殿中,只是往后都似心不在焉,不知心思飘去了何处。
今年的宫宴散得早,离宫时,落日余晖在晚风中轻舞。
入得马车,邵文松才道今日陛下兴致似是不高,定是你昨夜同他喝过一轮了,这等事都不叫他,邵文松埋怨。
邵文槿微微敛眸,马车行至昭远侯府,他唤停,邵文松诧异,又不好言何,只得自己回将军府。
小九见得是他,上前相迎:“邵将军。”
“叶心姑娘在吗?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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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一日,宋颐之也未露面,阮婉知晓他有意避开。
宋颐之是傻子时性子就犟,哪怕她把暖阁砸了也无用,只能顺着他。所幸不吱声,日日窝在屋中看书,旁的事一概不闻不问。
近侍官如实相告,宋颐之心若琉璃。
大凡她同他动真怒便是如此,唯有等她消气。她过往都同他气不过几日,如此也算宽慰。
到了初七,近侍官匆匆来寻,陛下,姑娘自昨夜起就不肯饮水进食。
宋颐之不觉怔忪,握笔的手也微微颤抖,眸间黯淡不复往日清亮。
到了初八晚间,阮婉果然见到宋颐之。皇袍加身,分明比从前挺拔秀颀,眉间却多了一抹凉薄寡淡的笑意。
“你真要走?拿绝食威胁朕也要走?”
开口唤的是“朕”,不似从前温和,多了几分少见的威严。
阮婉却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昔日明眸青睐,言笑晏晏,懒懒唤他一声的“小傻子”,如今只剩一幅温婉宁静,也不吵不闹。
“没有陛下首肯,我连暖阁都出不去,凭何威胁陛下?”
宋颐之语塞。
阮婉又道:“其实也无妨,昔日景王之乱,我也被软禁在府中,与眼下并无不同。”顿了顿,倏然一笑:“只是景王对我多有忌惦,怕惹恼长风和京中禁军,如今昭远侯已死,陛下有何顾忌之说?将我在暖阁幽禁至死,也无人知晓,我凭何威胁陛下?”
“你明知我在意你!”
“陛下在意的,是一直护着你的昭远侯。”
“是,我是在意那个处处护着我的少卿!旁人笑我辱我,唯有她实心待我!我重病,有她陪我!我无理取闹,有她纵容我!我仓皇逃命,她冒死收留我,还冒险送我逃出京中!我跌落崖底,几次昏迷不醒,都想起她说过日后要来寻我!我慌忙赶回京中,是怕她在京中遭景王毒手!她从不嫌弃我是傻子,哪怕我登基,她也只会唤我宋颐之!我喜欢她有何错?”
阮婉鼻尖微红,不应声。
“父皇母后都已过世,皇兄也遭奸人毒手,自幼陪我长大的薇薇和小路子也不在了,我身边只有她,她不在宫中,我不知如何应对!每日同她说话,我心中就安稳踏实,我是有私心留她在宫中。”
阮婉别过头去,敛住眼中氤氲。
宋颐之上前揽她在怀中:“少卿,邵文槿已经死了,我身边只要有你一人就够。”
“小傻子,我对你好是因为你从前待我好,我见不得旁人欺负你,但我从未喜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