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肖文聿显然不记得这个名字。
林曦笑着说:“也没什么,今天碰到的一个同学。他吹牛说和新上任的南水区区长熟得不得了,基本是一起嫖过娼一起扛过枪的水平了,我这不是好奇嘛。好像他是个搞工程的什么人?”
肖文聿的求生欲瞬间被激发出来,想了一下还真把这人记起来了,赶紧向老婆大人解释道:“这人我就见过一次,他想承包我们区的水电工程,一直在积极攀关系,我没搭理他。你别相信他那些瞎扯。”
“那是自然的啦,我又不傻。” 林曦靠进肖文聿的手臂里,说:“咱们就本本分分的做事,不要去弄那些不好的或者违纪的东西。”
“你放心。我的人品你清楚。” 肖文聿摸摸林曦的头说,林曦笑笑没有说话,心却很安定平静。肖文聿的陡然出现让她忘记了刚刚关于时间飞速的思考,反而觉得两个人一起这样变老似乎也是件很幸福的事。即便岁月流逝,而你我不变。
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深安cbd,高楼大厦每年不知立起凡几,而她身边的人始终如一,这样就很好。她,肖文聿,小傲,艾林都会一直这么幸福和互相陪伴下去,2006,2007,2008,2009……2018,2019,直到永远。
全文完
第93章 蝶之殇
1993年1月24日凌晨三点半。深安河边寒风凛冽, 无星无月,一个瘦弱的人影背着一个不大的背包在禁区边上的草丛里蹲着。
她不敢联系蛇头, 因为麦志飞的手伸得很长, 任何与外界的联系, 都会立刻被报告给他。所以现在她只能自己蹲伏在这长长的深安河边,带着对未来的未知, 一个人等待着。
如果被发现了, 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江幼秋不知道。那个人控制欲极强,曾经因为怀疑一个手下背叛自己, 就让他自己斩掉自己三根手指表忠心。可他,还是不忍心杀掉自己吧?想到这里,江幼秋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林曦姐让她不要和自己过不去,她也答应了,可是如果不离开这个人身边, 她又有什么未来可言呢?他给的,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
蹲了半个小时, 连腿都发麻了, 才看到守卫的武警开始交接, 很快, 自己前面的那片铁丝网已经成了一片真空地带。
就是现在!江幼秋眼前仿佛出现了除夕那夜满天的烟花,身上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她拿出已经准备好的手套, 抓住铁丝网向上攀爬。铁丝网并不高, 只是顶部有长满了尖刺的网。江幼秋虽然穿得厚实,尖刺却仍然透过手套狠狠地扎进了她的掌心。然而她没有松手, 甚至没有痛呼一声,反而更紧的抓住了铁丝网,因为只有这样,她的心才不会这样撕裂般的痛。
此去一别,即是永别了。
江幼秋跳下了铁丝网,除了流血的手,身上倒并没有别的受伤的地方。她不敢停顿,拖着隐痛的身体快速穿过水泥小路,往深安河边的草丛里隐去,很快就到了河边。
已经凌晨四点了,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时候。江幼秋往前望去,昏黄的路灯只能照亮水面以一米为半径的半圆,此后便是无边无际一片黑黢黢的未知。
不能再犹豫了,换岗的边防战士马上就要过来,到时候她的下场如何,没人知道。江幼秋把外套和鞋子脱掉,塞进包里,心一横就下了冰凉的河水。当年她掉进春申江为麦志飞所救,麦志飞怕她再有危险,就逼着她在深安的体育馆里学游泳,自己的游泳技巧还是他亲手教的。估计麦志飞那时候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最后竟然是用他教的技巧逃离他吧?
江幼秋腹内一阵酸楚,却感觉不到自己的眼泪,因为她周身早已经被冰凉的河水包围了。向前,向前,向前,她的手臂不断地划动着,却不知道岸上有个人正在沉默地望着她。他本来已经想下手了,却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本已经干涸的心里竟然有一丝痛的隐秘的酸楚,也不知道为什么。
“呸,真是个命大的婊-子。” 江常眼看着水里的人影消失在黑暗中,朝草丛里吐了一口痰,背着垃圾袋往前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手有点痒,或许过几天该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深安河的宽度其实不到五十米,虽然背着东西,江幼秋却还是很快就游到了另一边。她浑身湿漉漉地爬上了岸,头发全黏在了头上,脱力的瘫倒在河滩边。即使是南方,1月的夜还是冷得渗人。江幼秋躺了一会后挣扎着换上了唯一的一套干衣服,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慢慢地离开了河边。
虽然对面早已经变成了车水马龙的都市,港城这边却全是乡村与山包。江幼秋在荒草里走了半个多小时,一个人也没有见着,终于忍不住了,找了块石头坐下,拿出随身带的用塑料袋扎的紧紧的饼干吃了一块。
再站起身,忽然听见了狗的狂吠声,而且那狗很显然是在往这边跑过来。江幼秋来不及躲藏,那只黄色的大狗已经奔到了她身边,对着她呲牙咧嘴地一阵吠叫。
“你系边个?” 狗后面跟着一个矮小的粤地男人,一边制止他的狗,一边有些警惕的问江幼秋。
江幼秋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我是从……”
还没说完,那个男人就用带有浓浓粤语口音的普通话发问了:“你是从大陆来的?”
江幼秋还没回答,他又发话了:“你出来。”
那只大黄狗离江幼秋只有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江幼秋没办法,只能从草堆和树木构成的阴影中出来,站在了男人的面前。此时已经快六点了,虽然天色仍旧昏暗,却毕竟有了点亮光,男人提起手里的电筒往江幼秋的脸上照过去,见她头发仍旧湿漉漉的,却更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的样子,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艳。
“你刚从深安河偷渡过来的?” 那个男人问。
这也隐瞒不了,江幼秋点点头。
“我也是从那边来的。” 男人说:“20年前乌岽山翻过来的。你一个女人,游水过来不容易。你有钱吗?”
江幼秋抱紧背包,警惕地抬头看向矮小的男人,他的颧骨高高耸起,看上去就不像是什么好人。
“别紧张,你给我200块,我就给你介绍一个工作怎么样?” 男人笑起来,露出了一口大黄牙。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江幼秋问,她想逃走,但却知道自己肯定跑不过这条大黄狗,到时候激怒这个男人,会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我是干什么的?我在边境种地啊,顺便嘛,还搞点小买卖。你懂得,蛇头啦。” 男人说:“现在都90年代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没有联系人就偷偷跑过来的,还好你撞到我手里,要是被这里别的男人搞回家,哭都唔知点哭!”
江幼秋不说话,很明显并不能十分相信这个男人的这套说辞。
“你没得选了,给钱,跟我走,我老婆在家,不会把你怎样的。” 那个男人伸出手来。
江幼秋知道自己没办法抵抗了,好在离开之前她确实拿了些钱,便从包里掏出200元钱,递给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竟然当真没有再问她要更多的钱,拎起手电筒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警告江幼秋说:“你好好跟着我,如果不听话,警察把你抓走可不管我的事。”
大黄狗兴奋地在草地中来回跑动着,江幼秋跟着男人走了十分钟,一栋隐藏在山坳间的一层楼的平房出现在她眼前。
“开门啦,老婆。” 那个男人敲门,门一下子打开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来开得门,一边开一边抱怨:“叫你去找游仔找点生意,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生意上门啦。” 男人指指身后的江幼秋说:“她今天刚来的,要我们给她找个工作。你看,200元已经到手了。”
女人细细端详了江幼秋几眼,露出了善良和蔼的微笑:“呀,还是个小妹妹呀。你别怕,我们是农民,不是坏人,只是偶尔帮助一下大陆来的人,顺便挣点外快而已。你快点进来吧,我给你弄点吃的,饿坏了吧?”
铁门被关上了,江幼秋不得不进来,坐在木头桌子上发呆。女人端来了一碗面条,上面有一个荷包蛋和几个鱼蛋:“快吃吧,游水过来肯定很耗体力的。”
江幼秋接过筷子,却不敢动,女人说:“你是不是还不放心,我先吃给你看。” 说罢从江幼秋手里接过筷子就在她面条里夹了一大筷子吃下去了。江幼秋接过筷子,虽然被女人用过了,但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既然面条里没下药,就先吃了再说。
见江幼秋吃得香,女人满意地笑了,对江幼秋说:“阿华,就是我男人都跟我说过了。你先在我家住着,过两天我们给你找一个工作,你这么漂亮,随便就找到啦,就算在酒店端盘子都是门面。我们两个都是从那边过来的,他先过,我后过,如果没有这里的人的帮助,我们早就饿死了。我们大家都是女人,我是不会害你的。”
女人趁着江幼秋吃面,就讲起自己过去是怎么费劲千辛万苦跑了过来,一开始找不到丈夫,在工厂搬砖,给这里的本地人打散工盖房子,手里的泡磨了又破,破了又起,到现在还满手老茧。如果不是后来遇到一个老乡告诉自己丈夫的下落,可能这一辈子都是在工地打苦工了。
“所以我就知道我们这些人是一定要互相帮助的。” 女人说:“对我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可改变的是你的一辈子。”
说完女人收掉了碗筷,又给江幼秋收拾了一间单独的房间让她睡,还告诉她怎么锁门,然后说:“你休息几个小时吧,我们不打扰你,什么事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