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若有似无地瞟向墨寒身后一脸不知所云的许大牛。
画舫已开始往下沉,船身摇摆,左倾右斜,在场皆是有着深厚内力与高深武功之人,自是依旧稳如泰山,除了手无缚鸡之力而跟着船身左右晃动,一个踉跄便会摔倒在地的许大牛。
即使武功再高,也抵不得这画舫一直在下沉,僵持不下,只会通通葬身在此。
裴子墨目光深幽,深邃的黑眸注视着苏念,薄唇轻启,吐出来的每个字眼都带着严厉。“你不会水,快跟墨寒乘小舟先上岸。我随后便到。”
“那船轴有什么好看的,断了就是断了,都走吧走吧。小姐,裴世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在一旁干着急看着二人争执不下的青玉再也忍不住开了口,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啊,这裴世子也真是的,为什么非要去看那个什么船轴。
苏念霎时间好像突然明白了裴子墨为何执着于要去看那船轴。转头对青玉道,“青玉,若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小姐,就速速随墨寒离开,我与裴子墨随后便到。”
“小姐……”青玉犹豫着,眼里甚至泛了泪光。她怎么可以丢下苏念,若是苏念有个意外……
“苏念,你别闹,跟青玉墨寒一起离开。”
裴子墨冷然的声音响起,苏念将青玉推搡至墨寒身旁之后,苏念转眸对裴子墨淡淡道。“若是今日你执意要将我赶走,那么今日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时,从此你我二人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陌路莫回。”
青玉已是呆若木鸡地看着苏念说出这般决绝的话,墨寒紧皱着眉头看着裴子墨和苏念,裴子墨更是一脸冷然,眸里却带着悲呛。唯有许大牛一人在墨寒身后,避开众人视线,一脸若有所思的猥琐笑容。
眼看着画舫沉得越来越厉害,裴子墨闭眼叹了叹气,又睁开眼,寒光乍现。“墨寒,带着青玉和许大牛离开,我和苏念应是能在水里坚持一会儿,你们抵达岸边后,再找个人把小船划过来,接应我们。”
“是,墨寒明白。”墨寒抱拳应下,他相信他家神袛一般的世子爷的能力,所以他向来都是选择服从。
“可是……小姐她不会水,会被……”青玉犹犹豫豫的神色中透着的担忧显而易见,话音未落裴子墨便淡淡打断她的话。“不会,我会水,不必担忧。”
“可是……”青玉还是不放心苏念,犹豫不决,只见苏念眸中一记冷光射来,青玉立马噤了声。
“走吧。”墨寒对着青玉轻轻道。
青玉看了一眼苏念,想着裴子墨在苏念身边,应是没有什么事的,便点点头,默默跟在墨寒身后,走至船头,一跃而起跳入小船中。
苏念与裴子墨对望一眼,默契地点点头,不顾船身摇晃得多么剧烈,往里走去。
许大牛是最后一个跃下画舫的,他回头看了一眼苏念和裴子墨相携而去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
“大牛,快下来啊!”青玉仰着头喊着这个让她嗤笑不已的名字,此时却没有咋玩弄的笑意,这危急时刻,哪还笑得出来。
许大牛低下头,看准那小船的位置,笑了笑,大喊一声:“我来咯!”
一跃跃下跳到那小船内,只见青玉俊俏的小脸皱得跟个包子似的嫌弃地看着许大牛,撇着嘴巴冷声道:“下来不就下来嘛,喊那么大声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下来这小船上一般。果真是大水牛,声大筋大。”
许大牛闻言,睁大眼睛怒然瞪着青玉,“你这个丫头片子,你你你……要是牛,我也是金牛!”
“别吵了。快些出发,好回来接应世子爷和苏小姐。”墨寒冷冷地看着二人,将两只船桨递给许大牛和青玉。
青玉见状,蹙着眉头,“把船桨都给我们了,你干什么?”
墨寒回头看了一眼青玉,直视前方,施施然道:“我内力比你高,夜里看得较为清晰,我来探路。”
“好。”青玉握紧船桨,点点头。与许大牛并排而坐,挥动手中的船桨,戳进水里,搅动着,使船往岸边驶去,而墨寒则是时不时指点一下方向,免得绕了远路,耽搁返回来接应苏念和裴子墨的时间。
而此时,正在往下沉的画舫之上。
裴子墨与苏念一同进入船舱最底层,划船的船手都已毙命,十几二十支船桨全部断裂,所有船轴均被人以内力劈断。
裴子墨微微蹙眉,也顾不上河水已漫延至脚踝,浸湿了鞋子,走向最里端,看到一块棕色大木板,横空掀开,只见大木板之下的长形木制长箱里的隐匿船轴同样被人劈断,还劈成了好几段,根本再无衔接的可能。
裴子墨见状眉头皱得更紧,看来,他的猜测并没有错,居然能知道如此隐秘的船轴。
曾几何时,朝廷二品官员及以上的等级高官受皇命所托,或是例行公事,亦或者是私访民间,乘朝廷配给的官家画舫从水路出行,免不了受土匪水匪盯上。劫财绑人倒也罢,那些水匪贼人向来对那些锦衣玉食的朝廷高官恨之入骨,犹如嫉恶如仇一般。不仅劫财害命,哪怕只劫财不害命,只是将人绑起来,却要潜入船舱最底层,将所有划船水手尽数杀死或带走做奴。还要把支撑画舫漂浮水面的船轴也尽数毁掉。
于是,前朝一个官员心甚忧,因着他竖日便也要乘官家画舫下江南,生怕遇上水匪,人财两失,便想了个法子。连夜绘图,托人带材料,在官家画舫的最底部船轴仓最里端安上了一个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的藏于大木板之下的木箱子。将那特别定制的主力备用船轴藏于木箱子中,借木箱子穿透各个角落,贯穿全船底部。zy
也就是说,这一根船轴相当于所有正常的船轴。哪怕是外面的所有船轴都毁了,会出现片刻的沉船假象,然而那根隐匿船轴仍然支撑着整个画舫,根本不可能发生沉船事故。
后来也经历了多番实验,确实是不会沉船,还能躲过水匪的眼睛。
为了保证此船轴的保密,不被外人和水匪所知,朝廷便规定了高官乘船外出,不可将此事对外公布,也不可告知任何人,包括家眷,高官之间也不可谈论此船轴。
现在虽然水匪已鲜少出没,也不再轻易打劫官家画舫,可这船轴依旧是备着,防患于未然。
裴子墨看着木箱子内几乎被毁得不成样子的船轴,嘴角勾起一抹寒冷刺骨的笑,来破坏船轴之人,必然是朝廷中人,否则不可能毁了船轴也就罢了,竟然连这根船轴都知道位置所在何处并加以毁掉。若说来人不是朝廷中人或者受朝廷中人所指使,他裴子墨死都不信。
裴子墨冷冷一笑,转身往回走,发现苏念正蹲着身子低头在看着什么,不禁薄唇轻启,淡淡问道:“苏念,你在看什么。”
“裴子墨,你看。”苏念头也不抬地扯了扯裴子墨的衣袖,强行拉着裴子墨也蹲下,让裴子墨看着自己刚刚看着的地方,“你看,这是我在这里发现的唯一一个脚印。”
裴子墨低头看着那被河水冲洗得已经很不清晰的脚印,眼中冷意更甚。“这脚印脚尖印子要比脚后跟留下的印子深得多,看来这破坏船轴的只有一个人。而且此人经常,不,应该是习惯微微惦着脚尖走路。”
苏念点点头,看着河水已漫入快要有她膝盖那么高的高度,扯扯裴子墨的衣袖,二人站起来,“裴子墨,我们还是快点上去吧,虽说这船舱底并未被那人弄出多少口子,裂缝也不大,河水才会浸入得缓慢。可现如今浸入的河水已将要漫到我膝盖处,我们再不上去也免不了沉船至河底,到那时我们未必还出的去。”
“嗯,走吧。”裴子墨点点头,眼里划过一抹疼惜,他就是知道有危险,而且苏念又不会水,他才不愿意让苏念跟来。
乘小船先行一步离开将要沉入河底的画舫的墨寒青玉等人已顺利抵达岸边。青玉扭干裙摆沾染的水,一抬头,顾不得湿湿的裙摆,扯住墨寒的胳膊,摇着墨寒的胳膊,急切道:“寒统领,你看,画舫已越来越下沉,尤其是船尾,明显要下斜得多,我们快点划船过去接应小姐和裴世子吧。我家小姐可是不怎么会水的啊!”
墨寒皱着眉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纤纤素手,听到青玉的话转移了注意力,点点头,“你在这看着许大牛,我划船过去接应苏小姐和世子爷。”
“我去吧……让我看着这头牛……”青玉十分嫌弃地看了看坐在地上拧着裤腿的许大牛,眼里满是厌恶。
“勿要争执,时间紧凑,由不得再拖延。我臂力自是比你一女子要强得多,我去会比较快。”墨寒冷冷道。
青玉也没办法了,皱着眉头点点头,嫌弃地看着许大牛。“好吧,寒统领速去速回,别让我跟这头牛待太久,不然你回来未必见得着我了。”
许大牛听出青玉的言外之意,一把站起来,跺了跺脚,“好歹我许大牛也是出身于书香世家,本不该与你这小小女子计较,可你这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嘲笑于我,嫌弃于我,简直是令人发指,丧心病狂,太过分了!”
话落,又是一阵猛地跺脚。
“哎,我不就是说了句话吗!怎么惹着……”青玉话还没说完,便停住了口,眼带惊讶与不可置信地向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