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鹤龄清清淡淡的,或是微微点头,或是嗯一声,并没有太多的表情。
远远看到薛锦棠来了,他走下来迎着薛锦棠,熟稔地接过她手里的挖掘工具:“走,我们进山。”
这时候山脚下还有很多女学生,他跟薛锦棠说话,还跟她一起进山,不少人都看到了。加上上午他替薛锦棠出头,把钟婷婷撵出女学的事情已经传开了,众人立刻窃窃私语。有好几个人冲薛锦棠投去羡慕嫉妒恨的眼光,说话的声音很不小。
“不是说七公子很讨厌薛锦棠的吗?怎么他会对薛锦棠这么好?”
“他们不是退亲了吗?薛锦棠真是无耻,这样勾搭七公子。”
“你眼瞎啊,明明是七公子对薛锦棠献殷勤,想吃回头草。”
“那肯定是薛锦棠先勾搭七公子在先……”
沈鹤龄在前头走着,突然就停下来,微微提高了声音,冷冷看着那些人:“我跟薛锦棠如何,跟你们不相关。她从前是我的未婚妻子,以后就算不是了,也是我的好朋友。如果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这样诋毁她,我是不会客气的。你们过来,跟她道歉。”
那几个女孩子都自认为自己有些脸面的,不想被沈鹤龄这样冷着脸说了一顿,又气又难堪,心里怨恨薛锦棠,到底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忍着羞辱过来道歉。
薛锦棠之前在京城有外祖父宠着,纪琅、沈鹤龄护着,没受过什么委屈,来到燕京之后,什么没吃过的苦都吃了一遍,都是她自己扛着的。今天有了沈鹤龄替她扛,像从前一样,她心头一暖。
等两人进了山,跟那些人拉开一些距离之后,薛锦棠就说:“阿鹤哥哥,我现在已经不是户部尚书家的小姐了,不过是个小小的商户女,其实你不必为我出头。”
“可不管你的身份怎么变,你都还是盈盈,都是我要护着的人。我答应了师父会照顾你,就一定不会食言。你难道忘了,我可是一言既出,什么马都难追的人。”
沈鹤龄说着,从袖中抽出两块红布,抓过薛锦棠的胳膊,温柔地缠上去,细细地绑了,又在自己胳膊上也系了红布。
“走吧,别分开太远,红布看不清楚了,就要汇合,免得迷路了。”
娘娘山分前后,前山供百姓游玩赏乐,对所有人开放,后山只供达官贵人、女学开放。学生们散开了,山林间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偶尔也有远处传来的说话声。
大半个时辰过去,薛锦棠还是一无所获。就在她累得不行的时候,突然挖到了赭石。她心头一喜,将赭石装进袋子里,准备去找沈鹤龄汇合。
头上的缓坡上,传来此起彼伏请安的声音:“见过世子殿下。”
在燕京能被称为世子殿下的,只有赵见深。她抬头见上面的小径上,一行人转到另外一边去了,那声音也慢慢没有了,偶尔有几个女学生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环顾四周,见不远处一片红色在林间格外显眼,就奔着那红色而去。
等到了地方才发现那红色不是沈鹤龄,而是山间小路边的一颗高大的杨树,不知是谁在树干上系了红布,估计是做标识用的。
她正准备回头去找沈鹤龄,小路对面的丛林里,走出来两个人。前面那个身姿如松、宽肩长腿,气势凌厉;后面那个面白无须,儒雅文秀。正是赵见深与范全二人。
她转身就走,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对面传来低沉的呵斥声:“站住!”
薛锦棠只能原地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赵见深是什么人,他早就察觉到对面山林中有人,本来以为是女学生,后来见了红布,又觉得是有人故意要引他来。
等见了薛锦棠,他就越发肯定她是故意的。
“民女见过殿下。”薛锦棠半跪了身体给赵见深请安。
“起来吧。”赵见深抓了她的手腕,轻轻一带,薛锦棠就被他搂在怀里了:“你叫我来,有什么事跟我说?”
薛锦棠一惊,倒没敢反抗,只声音平稳道:“民女无意遇到殿下,并非故意在此等候。”
她身材不算娇小,可在赵见深看来,她就是非常娇小,被他这样搂在怀里,赵见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肌肤雪白、睫毛修长、下巴尖尖,真是没有一处不精致的。
更难得的是,她没有反抗,而是乖乖的,像个温顺的、待宰的羔羊。
她是想清楚了,决定靠着他了吧?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乖。
虽然不明白她弃暗投明的原因是什么,却不妨碍他高兴。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呢,只要她愿意待在他身边,他总是欢喜的。至于她要的那些东西,他通通可以给她,就像他之前承诺的那样。
小姑娘嘴硬,放不下脸皮。那么他,就装作不知道她的那些小心思好了。
赵见深笑了,在她脸颊上亲亲一吻:“既然不是故意等候,那便是你我有缘分吧。”
这个亲吻轻轻浅浅,不带情,欲,只有遮不住的喜悦。
薛锦棠慌了。她不反抗,不乱动,是知道他冲动起来有多吓人。只是没想到他误会越来越深,她不能让这误会加深了。
“殿下,与民女同行的还有一位伙伴,他一会就过来,请殿下放了民女。”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她是真害怕,她不想让沈鹤龄看到自己如此难堪的一面。更何况,沈鹤龄也知道,她跟纪琅从小青梅竹马,早就定下亲事。
越想心里越难受,薛锦棠眼泪有些忍不住涌。她极力压制着,眼睛还是湿润了。
赵见深目光深深地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欲擒故纵?还是真的只是个巧合。
不过她的眼泪让他很难受,不能再继续强迫他。他松了手,薛锦棠两条腿都是软的,跌在地上。
赵见深又伸手想扶她起来,薛锦棠忙朝后挪,又赶紧爬起来,不想让他碰。
她避如蛇蝎的样子让赵见深相信,她的确没有撒谎。
原本心里头那点子喜悦烟消云散。
赵见深站着不说话,薛锦棠也不敢走,范全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气氛有一种诡异的低迷。
薛锦棠觉得心在油锅里煎一样,实在是难熬急了。他身上无形的压力,实在是让她无法承受。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沈鹤龄的声音:“盈盈,盈盈。”声音有些急,估计是不见了她,怕她遇到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