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叶知秋的只言片语中能够发现,当年赵贵妃虽然虐待过他却对也对他好过,否则当年他被她下毒、诬陷也不会心灰意冷远走襄阳而不是和他们对抗。
赵贵妃知道其实她只是在蒙骗自己。可她如今除了蒙骗自己还能做什么呢?
她知道这一切的错都是皇上,说好要一生一世为何又会有别的女人?
田甜倒了碗热茶捧给赵贵妃,赵贵妃接过来饮了口冷笑道:“你倒是能沉得住气,在我的宫殿里不害怕么?”
田甜点头,直言:“怕,只是怕能有什么用呢?我求你放了我你会么?”
赵贵妃知道,她这个样子不过是仗着朱厚德喜欢她罢了。
也是,恃宠而无惧,这也是她当年的心态呀。
回想到当年,在看看如今,尧舜死了,赵贵妃也觉得累了,倦了,她这么拼搏了一生,终究还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裳。
何苦呢?何必呢?
她想了许久,直到将茶水饮尽,才慢慢说道:“我当年和皇上同你们也很想,以为相爱了便能相守一辈子,谁能猜到,共贫穷易,守富贵难,情谊千金,终不抵这宫里的莺莺燕燕,也许是我要的太多,太强求。”
田甜安静的听着,什么都没说。
赵贵妃好像找到了一个可以吐诉的人,这一刻她好像不在是田甜的敌人,不再是这宫里的赵贵妃,只是一个被爱情背弃的可怜女人,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缓缓说着往事。
“当年,皇上想娶我为正妃,先皇阻止了他,赐我侧妃之位,后来皇上登基,太子妃去世,他再三想扶我为后,仍被群臣劝阻掉了。我没有子嗣,他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让我养育,直到后来我生了舜儿,他又封我为贵妃,这一路走来,我走过得每一步都是你即将要走的路,你们的感情终究破碎在这深宫里,最后成为一对怨偶相互折磨。”
赵贵妃看着田甜,有些疯癫的笑着:“然后像我一样,枯坐在这孤零零的、华丽的宫殿里等啊等,等他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才能见见他。”
这一字一句撞入田甜的心坎里,像刺一样扎着疼。
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张口:“他不会。”
赵贵妃停住笑声,看着她:“你凭什么敢这么确信?是他给你许的诺么?你不知道在这世上男人的诺言是最不可信的么?”
田甜摇头:“不是,凭你和皇上。”
赵贵妃一愣。
田甜继续说道:“厚德跟我说过,他小的时候看到过你夜夜守在窗口等着皇上,他知道你为何不喜欢他,他从未怨过你,你对他做的事只不过是为了宣泄你对皇上的怒气,皇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想平息你的怒气。”
她话语一顿,看着赵贵妃:“可他做错了什么?勾引皇上是他娘做的事,将他交给娘娘抚育的事皇上,从头到尾、自始至终,厚德都不能自己拿一个主意,要说他为何错了,只能说是他不该出生,因为他出生就是个错误。”
赵贵妃轻笑:“你说的没错,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可说着说着她便哭了。
因为她忘不了当初养育他的时候,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动弹的样子。对于赵贵妃而言,最可恨的是,她当年居然慢慢对那个躺在她怀里的小婴孩欢喜起来,直到他叫她娘。
可她不是他娘,他娘是那个贱人。
然而没有皇上的默许,他娘能够搭上皇上么?
一切痛苦的源头来自于皇上。赵贵妃终于想明白了。
其实也早该想明白,只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
她一直守着一场自欺欺人的美梦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可如今,美梦被戳破了,她也该醒来了。
正发着呆,屋外忽然有喧哗,有宫人焦急来报,说大殿下带着亲兵卫要闯进来寻他们殿下的侧妃。
赵贵妃愣了一会儿,忽然对田甜对:“你比我要幸福。”
若是皇上,他一定不会这么不管不顾的做这些,他是九五之尊,总要顾全大局。
田甜痴了下,顺口说了句假话:“娘娘也很幸福,陛下毕竟是疼娘娘的。”
赵贵妃什么都没说,她抬眼发现田甜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揉捏着手指不听的看着窗外。
赵贵妃忽然就觉得没意思了,从前她最讨厌这种拆散有情人的宫妃,可如今兜兜转转,她却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她恹恹地挥了挥手,将这烦人的丫头给赶了出去。
屋外彻底静了下来,赵贵妃让宫里的侍女都退了下去,她想一个人好好待一会儿。
宫殿外的阳光透过窗纱纸落在地头上,温暖的要命。
可赵贵妃的心却还是一片荒凉。
她起身,有点儿冷,四肢也无力,她走几步就歇歇,过了半晌,打开柜子,在最下面的那一隔寻到那件黄旧了的衫子。
还是她曾经做宫女的时候穿过的。
赵贵妃摸着那衣服想了很多,这些年来她身上的衣服、头上的珠花越来越华贵,可她和皇上的感情竟然还没有当年的好。
要是这辈子没遇到他就好了,他们也不会闹成这样。
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宫女,也不会像这样成为一个人人厌恶的妖妃。
她慢慢换上那件旧衫,头发也盘成当年宫女的模样。
铜镜里,她面容恍惚,好像还是那个刚及笄的少女,在深深的宫门后等她的情郎。
可惜,这些年来,她的情郎迷路了。
再也回不来了。
赵贵妃从柜子里拿出一块白绫,从横梁上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