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灵犀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顿了顿却还是决定开口道:“我家娘娘得知月贵妃受伤之事,特地亲手做了点心前来探望。却被月贵妃无缘无故地罚跪在紫宸殿前,我家娘娘自来体弱,方才实在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灵犀正说着,那厢躺在地上良久没人理会的阮昭仪、口中发出虚弱地‘嗯’声,似是被灵犀的声音惊扰。睫毛轻颤,片刻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睁开眼睛后阮惜霜似乎并未注意到周围的人似的,满脸痛楚地叫道:“……灵犀?”
“娘娘,您醒了?”灵犀满脸喜色,伸手就要去扶阮昭仪,却被有些惊慌的阮昭仪伸手推开了,她微闭着眼睛、神色痛楚不堪,手下却慌张地就想要重新跪直身子:“我昏迷了多久?若是被贵妃娘娘见到我并未跪在紫宸殿外,娘娘她定然会……”
阮惜霜说话间无意间环顾四周,仿佛此时才见到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的殷烈似的。立时声音一顿,极为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陛下?”
看到了站在身前的殷烈后,阮惜霜顿时满目惶然地想要起身行礼,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地跌坐在地,只能面带苦笑垂头道:“陛下,妾失礼了,甘愿受罚。”
她这一系列的反应动作表情真实,言语也不似作假。旁边的灵犀见她这样说,立时不甘心道:“娘娘您为何不皇上说出实情,您好心好意前来探望月贵妃,却被她无缘无故地罚跪,您又有何错?您将您受的委屈说出来,皇上定能明察,为娘娘做……”
“闭嘴。”阮惜霜淡淡地呵斥了一句,随即解释道:“是我做错了事,我甘愿跪在这里请求贵妃娘娘的原谅。”
殷烈一直没有开口,只敛眸看着这一对主仆一唱一和。却见灵犀突地朝他拜倒过来,伸手就想拽住他的衣摆:“皇上,还请……啊!”
她话未说完,帝王带着雷霆之怒的一脚已经踹了过来。带着内力的劲道狠狠踹在灵犀的胸口,哪怕她早有防备,也被这一觉踹得飞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面色也霎时变得如同金纸一般。
“陛下?”那厢灵犀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阮惜霜连忙抬头无辜茫然地唤了一句,心底却暗自咬牙切齿起来。她来紫宸殿除了重新搭上凤白月这条线外,另外也是想试试殷烈的反应。依照凤白月的性子,被强行留在宫内,对方恐怕会将错处全部归咎于殷烈身上。刚醒来就想自我了断,想来这段时日内对殷烈都没什么好脸色。
先前殷烈被蛊虫控制着对她极为宠爱时,旁的不说,阮惜霜对殷烈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到底是活在三妻四妾的男权社会、且又身居高位,自是有几分强势的大男子主义。哪能容得下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何况凤白月这个女人还是殷烈已经得到了的女人,恐怕冲突不满更多。
凤白月如今在紫宸殿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她今次来不过借着机会、语焉不详地试探了下殷烈的反应,没想到对方乍然就冲灵犀动了手。阮惜霜脑中飞快想着这些,面上则带着慌张地向殷烈求情道:“请陛下饶了灵犀一命,灵犀无意间冒犯了陛下。只因她不知实情,太过担忧臣妾。还望陛下见谅,妾身回去定然会好好管教她。”
“是该管教了。”看着拿着帕子抆着自己衣摆的刘福德,殷烈皱眉、眼里满是厌恶。他侧头朝刘德福看了一眼,刘福德立时领悟帝王的意思,尖着嗓子吩咐朝着旁边吩咐道:“来人呐,将这个胆敢冒犯圣仪的贱婢拖下去,好好教训一番。”
“陛下!”阮惜霜一惊,灵犀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对她忠心不二,要是真的落在了殷烈手中,只怕没命活下去了。见到在刘德福吩咐之下,立即有士兵将神色蔫蔫的灵犀拉下去,阮惜霜顿时有些后悔刚才故意的试探来。她睁眼看向殷烈,还待求情,却听得殷烈开口问道:“月贵妃为何让你跪在紫宸殿外?”
方才想要对方主动问询,对方倒是一言不发。此时她正想要为灵犀求情,殷烈却在此时提起这件事。阮惜霜心下有些不得劲儿,面上却滴水不漏地回道:“是妾冒犯了贵妃,是以跪在这里请罪,以求得贵妃的原谅。”她小心翼翼地瞧了殷烈一眼,眼里带着水光:“灵犀……”
殷烈略微点头,打断了阮惜霜的话:“月贵妃可知此事?”
他问的自然凤白月知不知道她主动跪在殿外的事情,阮惜霜犹豫着点了点头。
看得殷烈似是沉吟的神色,阮惜霜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刚想开口,就听得殷烈道:“阮昭仪既是主动跪在这里向月贵妃请罪,朕也不好阻拦。不若你先跪在这里,朕进去替你向月贵妃问上一句,她何时才能原谅你。”
也就是说,凤白月没有开口原谅她之前,她还得跪在这里。领悟了这个意思的阮惜霜垂着头,脸色瞬时变得极为难看起来。不过转念一想,殷烈虽没亲口赦免让她站起来。但进去问询一番,凤白月虽迁怒与她,恐怕在殷烈面前也不会太过为难她。
想着这些的阮惜霜抬头、骤然就对上殷烈深沉的目光、以及唇边淡淡的笑意,本来安定的心中不知为何就有些惶惶不安起来,口中却下意识喃喃道:“谢陛下。”
殷烈转身进入了紫宸殿,阮惜霜跪在地上、余光中瞥见众人簇拥之中走远的背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方才再次感受到了殷烈体内蛊虫的剧烈动作,但殷烈不说让她起来,而且似乎对她跪在外面以至昏倒之事完全没有任何的怜惜,难不成凤白月的魅力就这样的大?
阮惜霜还以为自己能很快起来,然而这一跪,直直跪到了暮色四合之时。
咬着牙承受着膝盖处针扎似的痛楚,阮惜霜感受着周围走动的宫女内侍隐隐投过来的视线,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先前有系统替她屏蔽了一段时间的痛觉,又有灵犀陪在身边暗中搀扶,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此时屏蔽痛觉的时效已过,灵犀又被带走。她孤身跪在这里感受着周围宫人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疼痛难忍的同时内心十分的难堪起来。
被往常低贱不堪的奴婢自以为隐蔽的打量,阮惜霜眼底掠过一丝冷意,杀人的念头都有了。
抬眼盯着灯火通明的紫宸殿,阮惜霜怨恨的同时心里升起些疑惑来。倒是没有想到,凤白月这个蠢货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倒不是白月有意让阮惜霜跪在外面,若是殷烈开了口,按照原主的性格自然不会让阮惜霜继续跪下去。只因殷烈进了紫宸殿里根本就没提起过阮惜霜的事情。刘德福在旁边伺候帝王换上常服,又看着帝王用膳时语含威胁地为月贵妃夹菜,让对方多吃一些。再看着帝王一如往常地批阅奏折,似是完全将阮昭仪忘在了外面的模样,刘德福不由得沉默下来。
天子可是一言九鼎啊,陛下竟然这么快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刘德福这边刚感慨完,就收到了帝王的眼色,连忙福了福身子朝殿内的宫女内侍使了个手势,众人轻手轻脚地鱼贯而出。这几天紫宸殿的宫女内侍对于这件事做的倒是愈加熟练了。
众人退了出去,殷烈就朝坐在榻上的白月招了招手:“过来。”
对于殷烈极度自然的叫法,白月心底无奈,面上蹙了蹙眉,犹豫着在对方含着威胁的视线中,十分不甘愿地小步走了过去。刚到了案几边就被殷烈握住了手,白月垂着眸子小幅度地挣扎起来,却被殷烈一把握住手猛地拽进了怀里。
猝不及防之下,白月只能小小地惊呼一声,下意识伸手攥住了殷烈的袖子。而后得知了自己处境之后,连忙松开手、脸色难看、身体一僵就要站起身来,却被殷烈按住腰间再度压了下去。
“陛下?”白月抬眼看向殷烈,身子紧绷、脸色苍白,眸子中全是仓皇之色。
“早就说过,我不会吃了你。”殷烈伸手轻触怀中之人微凉的脸色,不悦地扬了扬眉道:“再做出这样一幅表情,我可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是。”白月应了一声,垂下眸子抿着唇掩饰着自己的不安。殷烈见此倒也没有强求,而是伸手掰着白月的肩膀将她轻易地转了个身,面向身前的案几、背对着他。
怀中的人身姿娇小,窝在怀里也似小小的一团。白月身后的殷烈眼中闪过几分笑意,声音却依旧带着冷意:“听说爱妃书法不错,不如替我解忧,批改些奏章。”
“……”白月张了张口,身子却更加僵硬了。凤白月的确是才女不错,然而要她懂得政事、批改奏章却有些困难了。殷烈这么做,分明是拿这种东西来调侃她。若是搁在了真正的凤白月身上,再怎么冷静也会受到惊吓吧。
白月深吸了口气,垂眼避开桌上摊开的奏折,努力使得自己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陛下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殷烈说着就伸手指了指摊开的奏章:“念给我听。”
眼见白月惊慌中再次要起身,殷烈再度使劲儿将人压下了:“听话。”
背对着殷烈的白月看不到他的眼神,却能感觉到对方一只手揽在她的腰间。头略微枕在自己的肩上,脸颊都几乎贴在了一起。白月往旁边侧了侧身子,对方似毫无知觉地又靠了过来。眼见殷烈不会收回方才的命令,最后她只能微微斜着身子,沉默了片刻、小声开始读起奏折上的文字来。
一份奏折读完,白月稍微松了口气,便感觉殷烈直起了身子,顺势将她倾斜的身子拉了回来。口中道:“读的不错。”
说话间殷烈伸手拿起了一旁的朱笔,不容抗拒地塞进了白月的手里。就在白月想要甩开时,殷烈直接伸手将她的手完全包裹住了。
白月心底暗骂了句,面上仍旧是失措抗拒的表情。眉头紧紧蹙了起来,言语之中已有厌恶之意:“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批阅奏章。”听得对方语气中的烦躁,殷烈眸光微闪,握住白月手带着朱笔稳稳地落在了奏章之上。
就着这样的姿势批阅完奏章,看着奏章末尾说不上工整的字体,白月心头跳了跳。大殷王朝风气再怎么比周围国家开放,女子的身份却也摆在那里。殷烈倒是真的不介意她以女子之身接触政事,也对她毫无防备之心。
将最后一份奏章往旁边一扔,殷烈拽着白月的手,细细看了眼,就发现了被朱笔磨红的一小块,他敛眉伸手细细摩挲了一下。
白月抽了抽手,没拽回来只能任由对方动作。不过转而想到跪在殿外的阮惜霜,殷烈虽没有提及。但是回来时定然碰到了,也不知对方有没有回去。今日和对方碰面,关于蛊虫蛊术却是一点儿都没察觉出来,比她料想的还要难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