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宝旸不以为意:“怕什么,出入少白府的人,都是自己人。”
“未必。他出事的时候,若无自己人给刑部那些混账作内应,以纪陶的本事,会那么容易束手待擒?”
“……”
“可还记得纪陶的那件……证物?你说是被纪二藏了去,你可曾想过那东西原本分明在大理寺,他又是如何得去的?”
“……”
“宝二哥,纪陶当时必定发现了什么,才有人想要他的命。我不是惜命,可为了他,这次我们必得慎之又慎,性命算不得什么,可总不能轻而易举就枉死了,纪陶要是知道,你说他多难过。”
裘宝旸深吸一口气,诚恳点头:“是哥鲁莽了。”
“今日这本册子,说不好是我们仅剩的救命稻草,宝二哥切不忙着往外讲,先握在手上捂它一阵,待暗查得有了眉目,你还想去明禀,我不拦你。”
裘宝旸点头:“听糖糖的。鹿洲不可不去,不若我就请命说要赴遂州,横竖卷宗上明明白白这么写的,我如今署理这堆卷宗,去一去是应当应分,不去才招人疑心。私下么,我们可暗访鹿洲,路程上并不费事,就是你能否同行?纪爷爷那厢,可脱得了身?”
唐糖频频点头:“既是遂州,我便脱得了身。我纪二哥哥不是正在那里当差?嗯,思念成灾,我得看一看他去。”
裘宝旸作呕吐状:“糖糖你酸死我得了。”
唐糖不以为然:“宝二哥您就容我练一练,回府我真得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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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时顺道入顺通镖局,收到遂州寄来的不大不小一个包裹。
唐糖日日扮成纪府小厮去的镖局,听那小伙计说,就这么一个包裹,因为比信占地方得多些,少说也要收二两银子。
“你们少东家可真是阔气。”
唐糖肉疼死了,阔气个鬼呢,包裹钱也是要同她唐小姐记账的。可她又有些好奇,寻个无人之处急急就打开了。
里头竟是一双靴子,和唐糖在大理狱当差时所穿别无二致,只是底厚了些许。
纪二在信里头说,因为她田大人的个头一向堪忧,所以田大人该当多吃几口肉,顺道拔一拔自己的个子。
唐糖正琢磨吃肉同这双靴子之间的关系。
纪二又说了,以田大人草一般疯长的年纪,趁着夏天稍稍长两寸,本来亦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不过,他纪某人亦料到了,凭着田大人的这点可怜底子,就算以肉当饭吃,一个夏季也长不了几分,喏,于是想要拔个子便只能指望这双暗底厚靴了。
个子生得太高或者太低,终是件惹人注目的事情。田大人一个西贝货,惹人注目绝非好事,故而田大人为了纪某我的性命,还是不要怠慢了这双靴子才好。
有理有据,说得好像唐糖若辜负了这双靴子,倒像是要了他纪二的性命一般。
自从一别,纪二这个考究人,寄这寄那,给唐糖莫名平添了不少开销。
一边是小杂役的俸禄远不够自己的全套用度;一边是慢慢被好东西养刁了,长此以往不知如何是好。
唐糖最近不能看账本,真是看一回,肝肠寸断一回。
纪二今日为了嫌弃唐糖身高,寻了那么一大通说辞,唐糖倒不觉得有多没脸。她就是掂量着这么双蠢蠢厚厚的靴子,哼,穿多了绝不可能舒服么。
再说,这靴子好是好,就是颜色款式并不对路。纪二显见得不知唐糖调任少白府一事,大理寺书吏的靴子乃是短靴,深蓝靴面;狱卒的靴子才是长靴,墨黑靴面。
强买强卖……回头寻他纪二退货去!省一两也是省。
然而,入府回房蹬上一试,唐糖哑口无言了。纪二寄的靴子远比大理寺公中发的靴子用料讲究,穿着合脚又舒适,比她在家蹬的绣花鞋还凉爽些,唐糖简直舍不得脱,哎,将错就错算了。
气闷不已埋头悄悄记上一笔,又是一项支出。
纪大人还在信中嘱咐,靴子的尺寸是他报上田大人令人堪忧的身高体格,由得那鞋匠胡乱估算的。故而无论靴子是否合脚,回信大可提一声,提了他好再命那人做几双递来,成天穿一双靴子,成何体统。
为怕唐糖故意忽略不理,纪二对着她画的瓶子又是新一轮的冷嘲热讽,问她田大人是不是只会画这些破药罐子充数,体统又何存?
左一个体统,右一个体统。
若不是穿得太过舒适,她肯定是要退货的。
这东西价值必定不菲,又是错的,囤一双足矣。纪二替她多订一双,不但不会少算她一文钱,连邮钱都不能免她一份的,此人黑着呢。
唐糖提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下十二字——靴不合脚,近日太忙,勿信勿念。
她就要出门了,明白告诉他:不必再定做什么鞋子,这阵子自己既无空搭理他,也无空看信,免得纪二接二连三写信回家,害她露陷。
信写完装好封蜡,抽空送去驿站,递了。
驿站又近又便宜,回回摸一两银子,找顺通镖局递一张画了破药罐的画纸,唐糖觉得太不值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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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宝旸请赴遂州的事情很快批准下来,纪鹤龄晓得唐糖终忍不住思念煎熬,要前去探亲,高兴得差点从病榻上蹦起:“去罢,让纪方送去!”
唐糖只道:“不用老管家送,宝旸,宝二爷恰要公出赴遂,说好了我搭他的车马。”
总不好事事瞒着老人家,一半还是要讲真话。
纪鹤龄想了想:“宝旸……裘府的那位小公子,他不是常去给老三上坟?”
“是。”
“嗯,他……我是放心的,究竟朋友妻……呃,老头子说错话。”
裘宝旸同纪二那叫一个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哪里称得上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