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步在岸边一劲狂追,怎奈岸上人潮汹涌,推推挡挡间,阿步早已落在老远。
纪理望见那副身形,竟先是滞了一滞。
那黑影人身形与纪二差得不多,力道甚是惊人,左腿似乎有些微疾,却竟然可以跑出这样一个速度来,裘宝旸被他拖拽而行,估计一餐晚饭都快被颠出来了。
唐糖这才惊觉对手阴狠,刀刀此刻必是被吓慌了,哪里还敢发声,而戏台之后的哭喊,分明是戏子模仿刀刀声音演出的障眼法。
她三两步重登画舫,轻身翻至船蓬,疾步追将上去。
纪二一径赶上,与唐糖一路并行,飞跃那一艘艘缓缓移动的夜船。
所幸那人负重且身有腿疾,纪二与唐糖追得略晚,虽说离此人尚且有些距离,却打横里窜出位身形娇小的紫衣小公子来,离他稍近,见那人提着一大一小二人狂奔,便一路帮忙相追,眼看就可企及那个黑影。
孰料那黑影眼看就要被那小公子触到,竟干脆将刀刀那具肉鼓鼓的小身子撂船篷之上,拽了裘宝旸一同跳下河去,那紫衣公子亦不示弱,回头嘱咐:“照顾孩子!”纵身亦跟着跃入了河面。
那黑衣人与裘宝旸像是个个不识水性,分别于水中挣扎一瞬,反倒被那紫衣公子揪了一把,方于水中立稳,二人皆吃了一肚皮的河水,咳喘得厉害。
裘宝旸也还机灵,扑上去就想去拽下他那个头套,谁料那个蒙脸的头套扎得甚牢,宝二得不了手。黑衣人水性虽差,身法却是奇佳,反趁势将裘宝旸一提一跃,裘宝旸随即随他一并跃上了岸。
水汪汪扭打的二人一同上了岸,岸旁围观人众,是时一片哗然。
黑衣人丝毫未理,他一直蒙着面,只露出一双漆黑难辨的眼。此时他取一短匕抵着裘宝旸咽喉,双眼望的正是纪二!
唐糖正在船头拍哄吓慌了神的刀刀,纪理本欲接过孩子来抱着,忽见那人竟像是正厉目瞪他,他一步跃上了岸,拱手道:“阁下住手,既是冲着我来,不若请入我画舫一叙。”
那黑衣人一声不吭,却像是有心挑衅,反将那匕抵得狠了。
裘宝旸倒还硬气,催促:“二哥你们领了刀刀先走,这小子要我的命没用。”
那紫衣小公子冲动得紧,刚从水中爬出,看不过眼便一步窜上,架势十足,意欲空手夺刃,纪理喝“住手”已是不及,匕首未曾夺来,那黑衣人却放了裘宝旸,反将小公子一把擒了,继而用刃口死死抵着。
那小公子的细皮嫩肉之上,很快挤压出了一道血色红痕。
裘宝旸惊魂未定,望着那紫衣公子竟是大惊:“思凡!”
小公子被匕抵着,先是一愣,而后对宝二璨然一笑,再望纪二,面色忽而涨到通红:“如何……如何是你们。”
裘宝旸也不知哪里生了这许多勇气,霎时恨得红了眼,也不管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功夫,一头往那黑衣人身上扎过去:“哥同你拼了!”
纪二无奈提起裘宝旸往后头甩开老远,双指缠上那黑衣人的持匕的手,手握刃口飞速一转,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手法,但听那黑衣人吃痛地闷声一“哎”,匕首当啷落地,双手就似断了一般垂垂无力。
纪理像是怕伤着他,见他痛得冷汗直流,居然还上前迈了一步。正欲问话,那黑衣人忽然目露精光,厉色往唐糖那厢狠狠一指。
唐糖从来不曾见过那么凶恶的眼神,愕然得不行,却见那人已然转头,往身后一径狂奔而去,很快消失于人潮之中。
人群渐散,那个被裘宝旸唤作思凡的小公子一直未走,唐糖招呼刀刀与他道谢,思凡公子却仍望着纪理,紧捂着口,流泪满面:“三……三爷,是我,我是思凡啊。”
裘宝旸傻了:“思凡,他不是的……”
纪理冷哼一声:“殿下恐是认错了人。”
唐糖纳闷,这孩子难道叫赵思凡?赵思危活着的兄弟统共只有两人,一位是梁王,一位便是皇上,此外思字辈的兄弟,仿佛再无旁人。但裘宝旸又偏偏唤他思凡。
透着灯火,唐糖暗暗细看那人面皮轮廓,老天,这天人般的娇柔样貌,不是位女娇娥又是什么!
唐糖倒吸一口冷气,她一口唤出三爷便泣不成声,难不成她便是裘宝旸提过的那位芳心暗许纪陶的——五公主?
这个赵思凡十分执着:“旁的人我可认错,当年救下我时用的这二指神功,我若还认错,便枉……”话说不下去,竟是泣不成声。
纪理永是冷飕飕的:“殿下今夜还在宫外游逛,陛下若知道了,必然不悦。”
赵思凡是个认死理的,也不顾满身满脸还在往下掉的水珠串儿,一径唤:“三爷……”
唐糖在旁十分尴尬,压低了声劝:“大人稍微客气点罢,毕竟方才劝靠了人家不顾性命出手相助。”又道,“二位须得寻个地方换身衣裳才好。”
赵思凡打量一眼唐糖,谦谨回了声“无事”。
纪理约莫还在惦记那黑衣人,望一望远处,颇不耐烦:“臣还有许多家务要理,裘大人若是得空,劳烦速速护送殿下回宫。”
裘宝旸倒是欣然应承,拖着那泪眼朦胧的赵思凡,两个汤漉漉的人一前一后走了,宝二爷一头解释着:“思凡,这位不是三爷,您认得的,是他二哥,工部的纪大人。”
纪刀刀方才吓得不轻,又玩闹了一夜,这会儿已然在阿步肩头呼呼睡着。
唐糖呆立半天,望着那倩丽背影叹口气:“大人也忒不近人情了。这五公主是块宝贝呢,身手好,性子亦不骄纵,有胆有魄,呵呵,眼力更是……”
“你认得五公主?”
“哼,大人不说,我便猜不出来么?哎,她居然一眼……”
“糖糖,她认错了人。”
“对对对。”唐糖在寻不出铁证来驳他之前,绝不打算同他计较。
“你同阿步先携刀刀回府,我去去就归。”
唐糖急了:“你欲去追方才那人?他会不会伤了你?”
“不会。”
唐糖觉得那人约莫是伤不到他的,但又着实奇怪:“此人何以明明得手了刀刀,却偏生引我们出来追逐?”
“你如何看?”
“不过我又想想,他何须使那障眼法?难道只想引你一人前去?意不在刀刀,反在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