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计依旧一味在催,她连声应下,疾步跟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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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禄为她生了个炉子,又寻了套自己的短打交与唐糖:“也不新,渔家的小孩,衣裳裤子都做得短。幸亏你人小,凑合快换上罢。”
唐糖浑身打颤,尽管浑身滴水,如何方便当着阿骨动作。
阿禄看这小孩皮相,知道是平常定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只是这都落了难竟还能如此扭捏,便有些看不惯,催道:“快点换好,浑身都是臭水再捂出什么病来,你不是还要寻掌柜的?掌柜的在帘子外等着呐。”
“哦,哦。”
唐糖抱起那摞衣裳,躲到角落里先去抆脑袋。
“真是的,脱下来换上就完了嘛……”
唐糖见他就要过来帮忙,连声哀告:“我自己来……”
朱掌柜听见里头动静,拨帘子入内,就着昏灯重将唐糖打量了一番,那眉眼鼻子,脸蛋上蹭破了的细皮……这原来竟是个小姑娘啊!
遂嘱咐阿禄道:“你去,打桶洗澡水来,再煮些姜汤,多煮一些,除了倒在碗里的,其余倒在澡盆里去,这天奇冷,河水里又尽是死鱼死虾,也不干净。”
阿禄只知道掌柜平常不问小事的,今夜对这小后生竟是如此着紧细致,实在是让人很不快活,皱着眉头,一径嘀咕着“娘娘腔,死讲究”,这才依言去办了。
唐糖醒一醒鼻涕,感激地望眼朱掌柜:“谢谢掌柜的,可我要取的那件东西……”
朱掌柜笑道:“东西的事另说,你只有一张自己画的假当票,如何能取?那东西主顾自己十分着紧,要是弄没了,我真不知如何同人家交代。”
唐糖急了:“那存物的人……我们……我同他……”
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同纪陶的关系,说是夫妻罢,人家何曾娶过她?说不是,那他们又算什么!唐糖急往自己身上胡乱摸了一通,实在也寻不出什么凭信来证明,一时又气又急又委屈。
朱掌柜笑笑,毕竟还是个小姑娘呢,看脸上的伤,估计那人下手很黑,被人威逼到这个份上能逃得一命还可站得稳,已然十分不易了。听三爷说过他家那位是个倔性子,难道她当真是三爷的……
“不急,慢慢说。方才那人又是……”
这让唐糖更不知从何说起。
那人算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罢?虽然算算他俩上回照面至今,少说也有四五年了。
她不过就是待纪陶……有一些死心眼罢了,自问从未伤害过其他人。今夜她平生头回被人以那种蛮横的手段对待,即便是家中出事东躲西藏那阵,追击的人多半本事平庸,她一人尚可应付三两个,当真从未曾受过如此大的威胁。
真不知那人何故乍一相逢要将她往绝境上逼!
而这朱掌柜分明上回在鹿洲还帮过纪陶,唐糖被人追逼半宿,见掌柜的虽然语气稍软,究竟还是在紧紧逼问,心中受不住,泪簌簌连着串往下落。
朱掌柜看她可怜兮兮,遂换了种问法:“您姓唐?”
唐糖抬了泪眼望她:“朱掌柜知道?”
朱掌柜柔声提醒:“若是姓唐,身上应当会有三爷给您的一件取物凭信,您再好好想一想?若是可以找到,东西我的确是可以给您的。”
纪陶何曾让她来取过物,不过是她自己想知道罢了,在这儿连着耗了五天,竟是一无所获,本还憧憬着就此了断旧事,可以同他好好开始……
唐糖觉得自己无用极了,沮丧透顶:“我出来得急,他是真的不曾给我什么凭信。”
“不一定,您定神慢慢想,先洗个澡,然而上点药,咱们再聊。”
人家说的也没错,当票是假的,正主的凭信也无,别人凭什么相信你的鬼话,随随便便就让你赎了当?
阿禄家里有现成的开水,很快抬了水和姜汤过来。唐糖也只好听朱掌柜一言,定神将这臭河里捞起来的身子洗濯干净,再换上阿禄的短打。
屋里也无铜镜,她摸着随便上了点药,伸头往外低唤:“朱掌柜?”
无人应声。
她又小声唤了声:“朱掌柜?”
唐糖顺着前头微亮之处摸去,走了极长极窄的一条走廊,探头探脑一望,那个地方正是前厅,阿禄半蹲在地,不知正在伺弄何物,朱掌柜温声在问:“三爷的嗓子如何变成了这样……”
唐糖凝神望着那簇灯火,只见墙上影子猛地跃动了几下,那人也不晓得打了一个什么手势,朱掌柜答曰:“她想是很快就好了罢,您且少等……”
唐糖已然可以肯定,方才那个差点要去她半条性命的人,正冒充纪陶坐在那间前厅,阿禄说不好正在为此人上药疗伤。
朱掌柜虽与纪陶有些交情,但那人与纪陶本事孪生,生得奇像不说,话又不多,昏灯下面的确极难辨认。朱掌柜必是宁可信他,也不可能采信唐糖的了。
唐糖咬咬牙,决定悄悄从后院撤走试试。此番她便是在劫难逃,也要活着待明日见着纪陶再死去。
谁知她刚往屋子跑了两步,忽听的“叮当”一声,她身上有件东西落了地。
唐糖一摸脖颈,立即意识到那是纪陶送给她的小胖金钥匙掉了。方才她用匕首割颈之时,将脖子里的红绳一并几乎磨断,此刻这红绳子终于不堪负担,全然断开了。
前厅的朱掌柜本来还在说着什么,这一刻说话声忽地停了。唐糖明知行藏泄露万分凶险,然而她更舍不得身上这件来自于他的唯一信物,她摸黑伏地摸了一会儿,依稀望见一坨闪闪的影子,手急摸过去,竟是先摸着了一只脚!
朱掌柜的声音又起:“三爷腿脚不便,且行得慢些,总为您将人留住便是……”
唐糖缓缓抬头,脚的主人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喉间溢出怪异的笑声,仿似一把钝刀。
他的脚边分明就是那枚钥匙,唐糖不管不顾去摸,那人却将脚尖死命一碾,唐糖的手就为他踩踏在了脚底。
唐糖全然不顾惜疼痛,拼了全力捏紧金钥匙将小手从他脚底抽开,只见那几根手指已然磨得血泡都出来。
朱掌柜目瞪口呆目睹眼前惨剧,又瞅见唐糖手中之物,大惊失色抬首再望那个施虐的冷面凶人:“您绝非三爷,您究竟是谁!”
那人出手迅疾,一手捂住朱掌柜的唇,另一手抽开他那一柄乌金之匕,便往她喉间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