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和寂静,就在柳婧几乎要丧失耐性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声音低低道:“你到底还是走了。”
“我曾想,待你醒来后,我当如何……如何说,才能求你留下。”
“但……你却连这个机会都不曾留给我。”
柳婧蓦然睁大眼,脑中闪过一些凌乱的碎片。
有那人温柔地告诉她他的名字的模样,有那人焦急地说会替她疗伤的模样,还有那人在跳动的红烛中捂住自己的嘴巴,满脸通红,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的模样。
“不要这般轻率地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那名为谢世瑜的道门弟子的声音在她耳畔低低回响。
“而且……会让我当真的……”
柳婧呆住了。
屋子里,那人轻笑一声,也不知是自嘲还是什么,低低道:
“也好。”
“也罢。”
柳婧心绪起伏,神色复杂地向屋子里头看了一眼,用力闭了闭眼,蓦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是错误的。
柳婧心中微涩,但离去的背影却毫不迟滞。
——引诱道门弟子非她本意,更何况……那个人……是他。
从她踏上魔道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此生或许可长笑当歌,癫狂肆意,好不自在;又或许会满手鲜血,背负万人性命……但无论如何,她最后的结局,也不过是死亡罢了。
没错,的确是死亡。
虽魔道亦为“道”,但万万年来,多少千界多少惊才绝艳的人物都无法走到这条“道”的尽头,无法采摘这“道路”尽头诱人的果实,她柳婧又何德何能,可以笃信自己走到最后?
就像她说的,她的“道”,是随心所欲的“道”。
不求永生,只求逍遥。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她明知她可能无法走到最后,可能在这条道路的半途就身首异处,魂飞魄散,但为了“逍遥”二字,她却依然义无反顾地走上了这条路。
按理来说,既然她柳婧的道是“逍遥”和“随心所欲”,那么只要她想,她可以做任何常人眼中冷酷无情违背伦常之事,甚至于勾|引道门弟子、引诱他踏入魔途,俯于她的脚下,成为她的裙下之臣更是轻而易举,但……
但她却不应这样做。
就好像她不会主动加害那些凡人一般,若非必要,柳婧也不会主动去引诱道门弟子。
若说前者是连轻蔑都称不上的无视,那么后者就是出于对真正的道门弟子的尊重。
虽然很奇怪,但事实上,柳婧的确尊重他们,就如同她厌恶魔门弟子一般。
所以她不应当这样做。
而对于眼前的这个谢世瑜,除了“不应当”之外,更多的……却是“不愿意”。
她不愿意诱这样的人入魔。
虽然她依然不明白她为何不愿意,但她的确在心中抗拒着、甚至厌恶着将他诱入魔途的念头。
尽管这个念头对她来说十分诱人。
但他们终究是不会有结果的。
她无法回应他的真心,更何况她心中早就有了长歌了……
想到这里,柳婧心中一突,一股莫名的情绪从心中一闪而过,含着近乎凶狠的怨毒和恨意。
——这是什么?
柳婧一个恍神,脚下一个落空,身子便从屋顶上栽了下来。
柳婧深吸口气,在即将落地时轻轻折身,轻灵地落在地上。
“好!”
拍掌声响起,一个似乎在哪儿听过的声音喝彩,道:“柳姑娘果然身手不凡。”
柳婧神色微沉,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什么人家的后院里。
向着发声的那处瞧去,只见她身旁的假山小池上,一座水榭浮于其上,而在水榭二楼的窗边,一个身着青蓝色长衫,面貌阴柔的男子低头瞧她,手上不紧不慢地拍着。
那样的眼神与其说是赞赏,不如说是看猴戏般的戏谑。
本就心情不太好的柳婧被这样的目光一瞧,顿时心情更坏了。
她冷笑着,脚下一踢,一个小石子便飞速地袭向了那面貌阴柔的男子,划破了他的长衫,露出胸前一大片的“风光”。
柳婧挑眉,道:“这才叫好身手。”
面貌阴柔的男子,也就是蓝昶,不由得神色一变,瞪着楼下的柳婧,脸色难看。
将手贴在自己的胸口,蓝昶默默回想着方才那一颗小石子,暗自想着若那石子并不是抆过他的衣衫,而是划过他的脖子的话,他是否能够及时躲闪开来。
而答案,无疑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