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色的人影来得悄无声息,杀人亦是悄无声息。
她悄无声息地上了通云门,悄无声息地将路上察觉到她的人尽数杀了干净,又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青云峰前。
她在青云峰下,抬头向上望去。
此时,日头已经下了,月上中天。
冰冷月色替代了阳光,照亮了这个黑漆漆的世界,但却无法照亮她的心。
这不是一个杀人的好天气。
来人神色冰冷,心中却是怅惘地想着。
而就在这时,一个身着水一般洁白长裙的女子却自另一条道路上山,路过来人身旁,不禁抬眼瞧了来人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却让那白衣女子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失声道:“石……石秀容?!怎的是你?!”
但这样的惊诧只是一瞬,下一瞬,白衣女子,也就是曾经同左思思一同陷害过石秀容的墨兰芷便沉下神色,冷笑起来,道:“我知道了,你定是来同师尊求情,盼望他能够原谅你的吧?你倒也真是个厚脸皮的,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竟还敢上山来求师尊的原谅,想要再回通云门?你且等着罢,我定会去禀告师尊,叫他痛痛快快杀了你才好!”
墨兰芷冷笑着,趾高气昂地转身想要上山。
但就在这时,她蓦然感到脖间似是有什么东西闪过,接下来,她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石秀容看也不看地上那具尸身,只是轻轻拂了拂自己的道袍,就像是拂去什么脏东西一般。
而后,她又继续向前走去。
☆、第二章 :十年(二)
此时此刻,青云峰上早已漆黑一片。
虽然身为修士的他们,早可不必像凡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他们依然有每日必做的功课,那就是修行。
而修行,是不需要点灯的。
而石秀容无疑也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她静悄悄地上了山,无一人能够发现她。
但在这一天的这一晚上,在通往青云峰顶大殿的必经之路上,一盏幽幽的灯却亮了起来。
石秀容认得,那正是青云峰大师姐,任萍的屋子。
任萍为何点灯?
是因为发现她的到来么?
石秀容这样想着,而下一刻,任萍的小屋就被人从内而外地推开,那张阔别已久的面容出现在了石秀容的面前。
那是石秀容曾经十分熟悉的面容。
分明只不过是普通的模样罢了,分明这张面容丝毫称不上国色天香,但就是这样的脸,陪她度过了她最虚弱和软弱的孩童时期。
她六岁上山,天资只能称作平平,因此她并未像柳婧那样得到峰主的重视并收做真传弟子,而是作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外门弟子,一步步向上爬弟子中,都处处遭人排挤。
而任萍,这位代师授业的青云峰大师姐,这位本该是当年青云峰除师尊外最为重要的人,却是她童年时给予她温暖和支持最多的人。
石秀容神色有些微恍惚,嘴唇微张,似是想要说出那三个字,但话未出口,她便反应过来,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温情再也不在,而是化作一片冰冷。
是啊,大师姐任萍于她来说,与其说是师姐,不如说是母亲,但——这又如何?
这又如何?!
早在十年前她离开通云门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不,早在三十多年前,他们将她引上山来,却下手杀了她父母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此仇,她非报不可!
夜风中,石秀容冷冷一笑,道:“你知道我要来?”
任萍微微一叹,道:“我自是知道你定然会来的。”
“那你是想来阻我?!”
“不是阻你,是劝你。”
石秀容再度冷笑一声,道:“劝我?你能劝我什么?!是劝我不忘授业之恩?还是劝我快快忘了我的父母之仇?!”
鲜艳的红随着石秀容的话语渐渐染上了她的眼角眉梢,化作了一片狰狞繁复的魔纹。
任萍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叹。
“何必如此?”任萍道,“修道之人,本就该斩却俗缘。只有斩去所有拖累自己的东西,才能够得证大道。师尊所作所为,不过是好心罢了,你或许此刻不明白,但待到后来,你总会有明白的一天,总会有感激师尊的一天,你又——”
“感激?!好心?!!”
石秀容厉声一笑,犹如夜枭嘶鸣。
“你竟同我说这是好心,要我感激他?!”
任萍脸上浮出悲悯之色,道:“正是如此。待到你修为精深后,你自然能够明白,修士终将褪去凡俗之身,而俗世的父母于你而言只不过是赠予你托身的躯壳罢了,但这样的躯壳终有一天你也会抛去的。”
“那又如何?!”石秀容厉声喝道,“不过统统是借口罢了!修士终将褪去凡俗之身,但只要我还有一天没有褪去这一身躯壳,那么他们永远都是我的父母,只要我还有一天名为石秀容,那么他们就永远都是我的恩人!”
石秀容眼中越发赤红,步步向前,咄咄逼人:“他们于我有恩,若没有他们,怎会有我石秀容?!但最后却因我石秀容而让他们早早地死了,你叫我怎么不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