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摇光看着她离开,又在窗口伸手,另有一只鸽子落在她手臂上。入平津王府后的这一个月,她并没有偷懒!只是,她传递的对象,并不是陈太后!
她真正要传递的,是这封信。
这只信鸽比方才那只更加矫健,飞行无声,躲过了众多眼睛,飞出平津王。深夜的平京,渐起了氤氲雾气,秋露凝结似霜。
洁白的鸽子,在平京夜色楼台自上敖翔了一圈,最后朝着一处残垣高台俯冲而去。残垣之上,立着个身着黑色斗篷披风的高大男人,宽大的帽檐遮挡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狭窄高挺的鼻子,和淡薄的唇线。
地上放着的灯笼微光,朦胧将他脖间的伤痕照亮,显得些许的诡秘。
此人似除了那小半张脸,其余都已经融入夜色中。
“咕咕~”
鸽子见了主人,亲昵地咕咕了两声,轻轻地落在他黑衣臂膀上。宽大的黑袖子下露出一双男人的修长手指,一指上还染着墨迹,好似是刚写完了字,出来的。
信展。
他淡薄的唇线紧抿到了极致之后,又缓缓松了,化作一种难以解读清楚的笑。让人无端体会到一种绵柔的寒意。
夜黑,风凉。
灯笼光渐渐弱下去时,又来了个矮些、瘦些的人影,像是他的仆从。
“主子,皇宫里传消息的人来了,您,是现在见,还是明儿在见。”
只露着半张脸的黑斗篷男人微微侧了侧头,脖间的伤疤更加明显。
“来人带信件了吗?”
“带了。”
仆从赶紧呈上。
信看罢,一个字从那唇中落出——“杀。”
人影离去,残垣上只剩下几缕男人落下的药草的清苦味道。
而这一方,且说假冬萱从周摇光处回了自己屋子。行动干净利落,显然会些功夫。
她回屋第一件事,不是换去夜行衣,而是掀开了床褥,露出床内侧的一个碗碟状的机关,轻轻一拧。极轻的摩抆声后,床下的地竟塌陷了下去。
这机关做得虽简单,却巧妙,样子还比较新,不是从前修建平津王府时做的。
这机关对假冬萱来说,并不算什么。她最擅长的便是做机关。
床板翘起,露出床下的大坑!
坑里赫然躺着个面色苍白、身形瘦削的女子。真正的冬萱!她双手双脚被束缚着,嘴里塞着棉布,一双眼睛害怕得瞪着假冬萱。
“哼,亏我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怕你闷死在下头。你瞪得这般起劲儿,看来死不了嘛!”
假冬萱恶狠狠地说完,动作粗鲁的将冬萱从铺了棉被的坑底捞出来。
“起来吃东西,走动走动吧。”
这是真的冬萱,失踪了一年之久的真冬萱!萧袭月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她,谁能想到,竟在假冬萱的床底下呢?
冬萱张嘴使劲喊,却喊不出声音来。
“姐姐,你别喊了。你嗓子已经毁了,这辈子都喊不出声音来。”
冬萱含泪恨着假冬萱,眼睛里传达着恨意和伤心。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脸,但眉目间的神色却大相径庭,一个简单善良,一个狠戾阴沉。假冬萱捏起冬萱下巴。
“姐姐,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从懂事开始,就在等着杀了你!你可别怪我,只有到你死了,我才能见天日,才能真正的作为一个正常人活着啊……”
假冬萱血红的阴戾眼睛里染上一层水汽,有些狰狞之色。
“我本该像别人那般将你杀了,这世上便再找不出任何证据,证明我不是假的。但……”假冬萱抱住冬萱瘦削的身子,靠上她单薄如纸的肩膀。“但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真是下不去手。等某一天,我下定了决心了,再找个不痛苦的法子,把你杀了,你说可好?”
假冬萱的声音有些扭曲。
冬萱虚弱的挣扎着摇头,泪流满面。
谁也不知道,北齐的土地上潜伏着一批很特别的细作死士。他们生来便是孪生,一模一样,一个以正常人的身份被安排在各处活着,一个,在暗中,伺机取代,完成任务。
她们,便是其中的一对。
冬萱泪流满面,一年了,她偶尔能听见熟悉的人的声音,可是却动不了,喊不出声。只有在夜里,她才能出来在假冬萱的严密看管下,活动半个时辰,吃些东西,苟延残喘……
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是个幌子,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小时候生活的农家是个假象,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个这样凶狠的孪生妹妹……
**
萧袭月的院子里的美人蕉长势十分好,足有大半人高。绿叶丛丛,火红的、杏黄的花儿,相间其中,娇嫩非常,确然有几分美人的娇羞、妖娆。
可……此时正有一只“采花小盗”,在垫着脚尖儿、伸着小胖手,够着那朵儿红花。
“旭升小公子加油,就快够着啦!”
“往左一点。”
“这儿?”
“过了过了,往右一点、往右一点……”
“这儿?够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