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侧头古怪的看了刘云一眼,皱眉道:“怎么?你觉得该用他们了?”
刘云脸色有些发白,吞吞吐吐的道:“如果是平东王等在这里,可能今天就已经这么做了。”
李定国眉头深皱,肃容道:“平东王是平东王,本王是本王,我的做法,岂可和他们一样。”
“大西既然已经立国,就不能再来流贼那一套,祸害百姓,除了呈一时之快,于我们没有半点好处,徒增民间激愤尔,当土匪容易,当官军就不能这么干了。”
李定国紧握马缰,继续沉声说道:“唐太宗说过,百姓是水,君王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驱百姓做马前卒,让他们的命去送死,就算我们能赢下这一场仗,今后我们就会多了无数的敌人,没人再敢亲近我们,天下人都要视大西军为魔鬼异类,咱们会寸步难行,只能用更可怕的杀戮来让别人害怕臣服,但那么一来,失去道义,大西这一年多来辛苦经营的清明世道和与民为善,好不容易挣下的一点民心,都会化作乌有。”
刘云默默听着,忍不住抬头说道:“王爷心系天下,关爱子民,刘云佩服万分,不过王爷一人这么想这么做,于大事无助啊,皇上跟其他大臣军将,没一个和王爷想的一样,诸位王公大将,都把百姓视作猪狗,他们……”
李定国把缰绳一提,打断刘云的话,厉声道:“闭嘴!朝中大事,岂可妄议!此处人多嘴杂,你想脑袋搬家吗?!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破城!”
刘云打了个寒颤,连忙收声,诺诺的垂头不语了。
李定国发了脾气,也不做声了,两万多人的大军,沉默着回到了射洪城边。
射洪城中百姓,在大西军出城攻山的功夫,已经逃走了大半,本就萧瑟的县城,更是不见人踪,除了一些老迈走不动的人之外,城里连人影都看不到了。
李定国也不去追那些逃走的百姓,在城外军营中歇息到第二天,又驱动军马,到龙泉山下叫阵来了。
王欢当然充耳不闻,待得被叫阵的大西军骂的狠了,又射下一些刘进忠军中人头来,李定国当然又一次被气到了,驱杂兵营攻山,明知是死的杂兵们被身后督战队的弓箭逼着,硬着头皮上了山坡,这次上去的人少,躲躲闪闪的散得很开,明军居然不肯放滚石,用弩箭就把杂兵们射了下来。
李定国脸都绿了,喝令督战队射杀了几个退下来的军将,又复将两个杂兵营头逼了上去,这次明军看到人多起来了,高高兴兴的放下又一道滚石,滚石轰隆轰隆的滚下,收割了几百人的生命。
李定国已经铁了心,今天发誓要有个结果,待第二道石墙一破,又驱杂兵营上去,如此几次三番的攻击下,硬是用近四千条人命,破去了夔州军摆在山城前坡上的五道石墙屏障。
当最后一道石墙化作滚石碾压着大西军将士的身体滚下山坡后,守在山坡上的白袍兵们也不敢托大,急忙涌进了龙泉山城中去,由坡下到城墙之间,光秃秃的再无障碍可以阻挡李定国了。
看着广阔的山坡上支离破碎的尸体和满地血污,李廷玉有些不忍,感叹着对立在城头上的王欢道:“李定国这是要拼命了啊,居然狠下心来宁肯耗费这么多兵来做炮灰,不像流贼风格。”
马龙也道:“而且他居然没有抓百姓来当作前军,竟然用自己的兵来耗咱们的滚石,流贼转性了?”
“前年贼军攻成都,张献忠将周边十里八乡的百姓都搜罗了个遍,每人发根树棍就逼着他们去砸成都城门,当时我父亲兵败身死,队伍被打散,我带着几个散兵就躲在成都城外,本想进城,却被贼兵攻城所阻,亲眼看到了那幕惨状。”张建春语带苍凉的说道:“城下哀嚎之声如修罗地狱,贼兵们却躲在百姓身后,等城上守军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鼓而发,混在百姓中登上城墙,加上内应从城内打开城门,成都巨城,就这般被破了。”
王欢听了几人所言,凝眉眯起眼睛,淡淡笑道:“如此说来,李定国倒不失人性,懂得坏事不能做绝的道理,张献忠器重他,也有些眼光。”
“不过现在不是夸奖他的时候。”他冷然道:“贼军攻城在即,接下来就要打硬仗了,诸将官,按各自分守的城墙,各归各位!”
众将轰然唱喏,大踏步的散去,龙泉山要塞上,顿时弓上弦刀出鞘,一副临战的肃然架势。
而城下,李定国已经立马山坡前,他面前的山坡上,数千人血肉模糊的尸体横陈满地,一想到还没有开始攻城就折损了好几个营头的人马,他就一肚子火气。
“传令,弓手横列城下,开弓压制,左卫左哨四营,前出攻城!”他咆哮道,拔刀在手,猛然挥向天空。
鼓声起,号角鸣,声如龙鸣势如虎啸,左侧队列中涌出四千大西军,扛着云梯,推着盾车,蜂拥着踩着满地血肉,费劲的顺着山坡,向山上的石头城呐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