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见此情形,不由得轻叹一声,摇头道:“丁将军,甘肃鞑子祸害回人,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让他们害怕如斯?”
丁国栋惨笑道:“大人不知,鞑子祸害回人,比祸害汉人尤甚,因回人信仰真主,不肯剃发留辫,鞑子就杀人立威,整村整庄的抓人砍头,巡抚张文衡原为大明甘肃布政使,为讨好鞑子,保住官位,拼了命的推行剃发令,如今的甘肃,已经成了人间地狱,回人不敢归家,四散逃走,这座山谷里居住的一千多人,都是从甘肃其他地方逃难到此的。”
米喇印虎目含怒,愤声道:“如今回人在自己祖居的土地上已经待不下去了,纷纷逃入与此地类似的深山老林里,过着艰辛困苦的生活,我和丁大人同样身为回人,对此却无能为力,反而还要被迫充当残害同袍的马前卒,被张文衡严令着四处为虎作伥,这种日子,我俩受够了!”
丁国栋接上话头道:“所以王大人的书信一到,我俩立刻就动身赶过来,约大人在此间一叙,共商大计!”
言谈间,众人已经走到一处田野间的茅屋旁,这里有一块空地,摆置着数套桌椅,一些回人妇女正忙碌着端上一些菜肴肉类,还有几坛米酒。
“大人请入座,山野之地,粗菜淡饭,还请大人不要嫌弃,等大人何时到甘州做客,末将与米将军一定大开宴席为大人接风。”丁国栋招呼着王欢等人入座,面对着满桌子蔬菜居多的盘子,他有些不好意思,尴尬的解释道。
王欢晒然一笑,一屁股就在丁国栋安排好的位置上坐下,拿起筷子就夹菜,口中连声赞叹,夸奖手艺不错。
马龙笑道:“二位将军不必在意,我家总兵大人不喜奢侈,惯于平淡,常常与军中将士们同食同住,一日三餐馒头糙米,配些咸菜肉干就能对付。”
丁国栋和米喇印面带诧异神色,看着王欢谈笑风生又不像故作亲民,吃得津津有味,坦然得好像平时天天就过的这般日子一样,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俩所见过的明军总兵级别的将领,都是大鱼大肉养着的贵人,吃兵饷喝兵血,那是司空见惯,行军打仗都要开小灶,甚至还发生过带着舞女歌姬打仗的事情,王欢这么年轻,他俩本能的因为也是一个靠后台关系上位的二世祖,一定吃喝玩乐见过大排场的,今天山谷中简陋,拿不出多少好东西招待他,正担心王欢会不会不悦动怒呢,却不想王总兵竟是一个与子同袍的人物。
丁国栋眼神放光,轻轻向米喇印瞄了一眼,米喇印微微点头。
这一个小动作之间,两人已经取得共识,这位大明王总兵,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
丁国栋站起身来,双手端起一碗酒水,向王欢恭声道:“王大人在汉中取得的大捷,末将有所耳闻,想不到入关以后未逢敌手的鞑子八旗兵,被王大人妙计击杀两千人,末将恭祝大人虎威赫赫,战无不胜!”
王欢端起酒碗,站起身来,与他碰了一下,一仰脖子,同他干了一碗。
然后重新落座,王欢将自己带来的将官与丁米二人介绍了一遍,通了姓名,大家彼此认识了,熟络起来,话题就进入了正事。
“本将带兵孤军深入陕西,转折于汉中平原,周旋于鞑子劲旅之间,就是为了解剑阁之围,断豪格粮道,迫使他不得不回师撤兵。”王欢坐直了身子,双手扶桌振声道:“此举一来可保住四川,将西安以西的大片土地尽数收入我大明掌中,为将来东出关中建立起一处稳固的根据地。二来,则可北望陇西,那里鞑子军力薄弱,都是降兵降将据守,其中不乏二位将军这样因局势所迫,被逼降清的宿将,只要时局一变,顺风倒戈者大有人在,如果能将陇西一举收复,则川中与祁山以北可连成一片,整个西北都在我兵威之下,只要朝廷能派一员重臣镇守,好好经营,力敌鞑子不在话下。”
丁国栋和米喇印凝神静听,脸色一连数变,惊讶得无与伦比。
他俩又一次被震撼到了,王欢的话几乎颠覆他们的识人认人的世界观,王欢最初的体贴下属与士兵衣食同袍已经难得可贵,可称合格的带兵将官,这时的一番言论,直接谈到了眼下全盘战局,着眼之高,属于战略水平,已经非一般战将所能说得出的,到了帅才层面,听了他的话,令人有一种混沌俱开的感觉,局面一下子就清晰起来。
他俩那里想过这么多,只图能让甘肃摆脱鞑子统治,重新恢复明朝时回人的待遇即可,没想到王欢志向如此宏伟,已经谋划到将鞑子赶出西北的地步。
震惊之余,两人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片刻之后又翻腾起来,激动不已,大局面他俩不是很懂,但王欢说得没错,甘肃的情况的确如此,鞑子没有在甘肃驻守一兵一卒,巡抚张文衡麾下全是以前的明军和李自成的降军降将,只要有人振臂一挥,必定应者云集。
“本将面见二位将军,就是知道二位将军对大明忠心耿耿,身在曹营心在汉,所以要请二位回去后,暗中联络旧部,多做准备,等到七月一至,就杀张文衡起事,在甘州竖起我大明旗帜,你我两军南北呼应,何愁大事不成?”王欢把指节在木桌上轻轻敲击着,掷地有声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