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包将炸未炸之时,王欢目光锐利,已然将药包落地的位置看在眼里。
“中号黑火药发射药包,能将二十斤重的黄色炸药包送出去四十丈左右。”王欢心里默念着,将这个数值记在了心里。
然后,他捂紧了耳朵。
伴着一声巨响,远处药包落地处,一团黑烟猛然炸开,在火光中冲天而起,翻腾直上,而那巨响天崩地裂,宛如陨石坠地一样震撼,整个山谷都在颤抖。
跟王欢伏在一起躲在石墙后的兵仗局众人,都是看惯了黄色炸药威力的老匠人,习以为常,面不改色的低头躲过扑面而来的劲风,待得片刻之后,硝烟味吹过,就纷纷探出脑袋,察看爆炸效果。
只见四十丈开外的爆点处,一个大弹坑赫然出现在泥土地上,寥寥的余烟苒苒升起,标志着刚刚爆炸的威力如此恐怖,那两辆摆放在三十丈和五十丈处的两辆木质两轮大车,被强烈的冲击波拆毁散架,破损的木头零件飞得到处都是,一只轮子被炸到了石墙前面不远处的地方,一半都被碳化,少许火苗正在燃烧着残余的木质部分。
众人对黄色炸药的爆炸效果并不稀罕,毕竟看多了,但轰天雷的射击,却让他们大为咋舌。
“大人,轰天雷果然犀利,二十斤的药包能送出去近五十丈远,恐怖如斯,任他千军万马,也能轰他个落花流水。”李怀恩极为兴奋,他亲手制造出来的神器达到的现实效果与王欢所预料的一样,让他深受鼓舞,捏紧了拳头不住的在胸前挥动:“如能大量赶制,为军中配备熟悉,则我夔州军将所向无敌!”
其他人纷纷出言赞同,眼见为实,看到轰天雷射击的人都被深深的震慑了心灵,原来药包还可以这样用,大明的火器从未有过此种用法,王总兵巧施妙手,异想天开,将铁弹改为药包,将直接发射改为木板隔离抛射,简直颠覆了历朝火器的使用观念,由此带来的革命性改变将在场匠人们的脑子打开了新的思维。
兵仗局里多能工巧匠,立刻就有人出言建议道:“李总管说得对,如能大量打制轰天雷,打仗时横列在前,一排药包放过去,对面就是铁人铜马,也能将他烧成铁水,震成铜锭!”
又有人出言道:“更妙的是轰天雷轻便灵活,跟虎蹲炮差不过,四人一组即可操作,远远不似红衣大炮那般笨重,佛良机炮也无法比拟,实属利器。”
不过还有人面带疑惑,摇头道:“不过轰天雷虽好,却是极为耗费火药,一门炮发射一次就是二十斤,损耗太大,一次大战下来,如果轰天雷数量众多,所需火药恐怕会上千斤,我们的火药场,恐怕供应不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围在弹坑旁边热烈讨论,都为新武器的诞生高兴,心怀让轰天雷更好更强的想法出谋划策,这一幕,让王欢极为宽慰,一人心智有限,拾柴火焰高,大家一起想办法,才能让轰天雷更为完善。
而且这种讨论,还能提高兵仗局匠人们的水平,为将来开发出更好的火器,打下基础。
于是他笑呵呵看着大家说话,先闭嘴不语。
李怀恩认真听了一番,待众人说了一遍之后,才总结性的道:“除了这些,轰天雷还有一个较为致命的弱点,就是射程太近,用来对付步卒毫无问题,但五十丈的距离,骑兵一纵即到,轰天雷的发射需要时间,虽然跟大炮比起来算是很快了,却仍然不能阻挡骑兵连续梯队冲击。”
他转身向王欢深深一躬,肃容沉声道:“大人,小人在这几天,还会继续试制,试验发射药的数量,加固炮管,力争最大限度的提升抛射距离,把轰天雷的威力,发挥出来。”
李怀恩两眼发红,眼圈发黑,脸颊深陷,两天不见,面上的皱纹沟堑好像又多了几道,配上满头白发,瘦削的身子摇摇晃晃,让他看起来仿佛一个六十岁的老头一样,而实际上,他才五十不到。
王欢暗叹一声,搞技术的人就是这样,宁愿不吃不喝也要把心中挂念的东西做到尽善尽美,有这样的人才,何其幸也!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给了李怀恩太大的压力,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尽量的把笑容表现得更加和善,温言道:“李总管不必介怀,此间无战事,大可缓缓图之,可不能熬坏了身子,欲速则不达啊。”
李怀恩摇摇头,固执的挺着腰板说道:“小人本是落魄之人,蒙大人信赖,才得以一展平生抱负,无所憾也!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小人如不能为大人解忧去扰,必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早一日制成轰天雷,小人才早一日睡得好觉啊。”
王欢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深深的看着李怀恩风中飘荡的白发良久,才叹口气,哑着嗓子道:“我让马崇明,从明日起,给你的银钱供应再加一些,配几个好厨子,买些滋养之物,补补身子。”
听到王欢许诺,李怀恩眼中一亮,开口道:“这些倒不需要,大人,不如赶紧的再给兵仗局多寻些资深枪炮匠人,这里什么都不缺,就缺人,有了人,小的才能把差事做得更好啊。”
王欢一滞,本想再说些关切的话儿被堵在了喉咙里,看着李怀恩直发梗,苦笑心道:谁言宦官皆恶人,太监中也有好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