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满天下的阁臣,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如一位寻常农家老者,静静的躺着,谁也想不到,这位行将就木的人,当年曾经差点改变大明朝的命运,一双往日里能刺透人心的眼神已然暗淡无光,精神炯炯的面容如枯萎的老树,失去了生机,那曾经傲然挺立于百万雄兵之前的身躯,再没有了似青松般挺拔的姿态,被包裹在棉被里,一动不动。
王欢闭上眼,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慢慢伸出手去,捏住了陈奇瑜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手。
手瘦而无肉,仿佛就是骨头包着一层皮。
王欢紧紧捏着,感受着那只手上淡淡的体温。
身后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抽泣,那是陈琨,他蹲在炉子边上,边哭边熬药。
手中的脉搏,跳动的节奏几不可闻,王欢尽力去感应,才能察觉到一丝丝微不足道的颤动,这颤动如此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再也无法恢复。
无人说话,心意自通。
王欢握着陈奇瑜的手,如入定的老僧,坐了许久。
室内的中药味如檀香绕梁,一重接着一重,染了王欢一身。
陈琨终于看不下去了,他抆抆眼泪,走过来轻声对王欢道:“大人,总督大人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这会儿不会醒的,大人且先忙碌,如有苏醒迹象,下官马上通知大人罢。”
许铁柱也附和道:“大人百事缠身,守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就交给陈琨和我,大人先走吧。”
两人说得恳切,发自肺腑,王欢发了一会呆,觉得说得不错,正欲抽身,却突然觉得,捏着的陈奇瑜的手,紧了一紧。
王欢大吃一惊,忙看向陈奇瑜的眼睛,却发现他两眼仍然紧闭,没有丝毫睁开的迹象。
紧接着,那只手吃力的颤抖着把王欢的手慢慢移动,挪到了陈奇瑜的心窝子上面。
站在后面的陈琨和许铁柱又惊又喜,悲声连呼。
陈奇瑜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面色死灰,除了那只手,全身没有一处动弹。
王欢的手任由陈奇瑜牵动着,在他的心脏处听了下来。
心脏微弱的跳动,隔着棉被,隐隐的撼动着王欢的手。
接着,陈奇瑜的手松开王欢,颤抖着抬起,指了一个方向。
他指的很吃力,吃力得王欢不得不用手轻轻的托住,才能让它不至于掉下来。
一滴清泪,从陈奇瑜紧闭着的双眼角上慢慢流出,沿着密密的皱纹纹路,滴到了枕头上。
王欢抬起头来,顺着陈奇瑜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床的另一端,除了白色的蚊帐,什么都没有。
但王欢知道,那是北方。
北京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