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大同虽固、姜镶虽强,却是抵不住鞑子的。”先开口的,是李廷玉,这种场合,他的资历最长,当仁不让:“姜镶原是大明的大同总兵,三代耕耘于山西,势力深厚、盘根错节,手下兵多将广,原本是极为强悍的,如果放在别处,恐怕能成气候,可惜啊,他起事的地方,是大同。”
他接过王欢手中的长竿,指点着沙盘道:“大人请看,大同在九边中段,居之可北控阴山、南扼太行,如果顺平坦官道南下,可直取太原,据有河东之地。如直接向西,一天之内可直抵紫荆关,过太行山,威胁北直隶,如果姜镶胆子够大,五天之内他就可以列阵北京城下!”
与他并肩而立的李定国摇头道:“不能,鞑子不会让他这么轻松的过去。”
李廷玉闻言一拍沙盘,将架设沙盘的木头桌子拍得直晃,众人急忙伸手扶住,才不至于让沙盘散了架。
只听李廷玉叫道:“着哇!正是如此,我才敢说姜镶坚持不了多久。试想我们能想到,难道多尔衮那直娘贼想不到?这等紧要地方,鞑子一定会不顾一切的灭了他,鞑子八旗精锐基本上都守在河北跟北直隶,总数上十万,外加蒙古人和汉军,估计起码近三十万精兵在北直隶周围,一起扑过去,就算姜镶是武圣人转世,也抵之不住!”
他说到“转世”这两个字眼的时候,王欢心中没来由的心虚了一下,偷偷看了看李廷玉,发现他不过是随口一说,方才放下心来。
而其余众人,都沉浸在李廷玉的话语当中,皱眉思考。
马新田的扑克脸,依然波澜不惊,他淡淡的说道:“大明朝廷在南边,隔着山西上万里路,远水解不了近渴,姜镶能指望的,唯有我们了。”
祖边站在后面,高叫起来:“姜镶反复小人,不忠不义、无信于天下,这等人,理他作甚?由他自生自灭罢!”
李严顿时附和着道:“对!想当年李自成从陕西进北京,如果不是姜镶不发一箭、不出一兵,就开门投降,大明朝也不至于那么快就被流贼打到京城脚下,此人罪大恶极,此时反正,不过是分赃不均,对鞑子心有怨气而已,不值得救他!”
两人义愤填膺,叫喊着不去管他。
而马龙、刘云、马作衡等人,都知道这两人都是直肠子,一根筋的性格,想事情过于片面,于是尽皆不做声,把目光看向了王欢和三个营总。
李定国沉默了片刻,盯着沙盘思索了良久,方才抬头道:“大人,姜镶必须救!”
此言一出,叫嚣着的祖边和李严就呆了,然后气鼓鼓的看着他,那神色极为不爽。
王欢却点点头,欣然道:“定国请详说。”
李定国以手作长竿,指着代表大同的方形石块道:“大同乃九边重镇,地理紧要,位居北地腹心,是鞑子必救之地,多尔衮派英亲王阿济格亲自领兵往剿,就是证据!而大同雄兵十万,鞑子必须倾国而出,方可保得万全,如此一来,鞑子重心北移,正是我大明反攻的大好时机,错过这一次,等鞑子腾出手来,再无类似的良机了。”
马新田和李廷玉对视一眼,缓缓点头,表示赞同。
大明朝被清廷从北打到南,惶惶如丧家之犬,军无斗志,将无战意,再这么下去,灭国是迟早的事,而夔州军虽强,却苦于偏居一隅,如果等到天下尽入清廷之手,再想动作,就晚了。
“所以,姜镶反正,却是我军出击的大好时机,陕西孟乔芳此刻夹在我们和山西中间,必定惊慌,他的后方河南,空虚无兵,正陷入民乱之中无法自拔,外无可待之援、内无可靠之兵,取陕西易如反掌,然后我军是入山西救姜镶,还是进河南占中原,全在大人一念之间!”李定国侃侃而谈,神态自若,心胸之间仿佛有偌大的江山掌握,大将之风昭然若揭。
李廷玉深深的看了看李定国,然后向王欢拱手道:“大人,李将军所言,有理有据,实属金玉良言,末将深感钦佩,望大人参详。”
王欢点点头,看向了马新田。
马新田面无表情的向王欢略一拱手,只说了四个字:“末将赞同!”
这三个人站到了一条道上,剩下的千总们自然也无话可说,大家都在低声交头接耳间,纷纷觉得李定国说得很对,出兵山西,势在必行。
祖边和李严四下里看看,虽然面子有些挂不住,但却也觉得李定国说得不错,于是不出声,默认了。
王欢心头暗喜,他故意让众人讨论,无非是为了统一思想,毕竟远离家乡四川作战,是一个较大的忌讳,如果思想不统一,很容易出乱子。
“既然大家都觉得应该出兵,那我们就定了!”王欢神色严肃起来,双手按在沙盘上,语气凛然:“下去准备,三日后随本军门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