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千人的精兵营,大概活着逃回来的不足五百人,这些人当中,有很多人带着伤,没伤的,也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明显被吓傻了。
这场仗是怎么打的啊?从开战到现在,还没有半个时辰,怎么八千人的队伍,就只剩下两千人的后军了?
李本深捏着缰绳的手拽得紧紧的,指甲几乎陷进了肉里,他却浑然不觉,两眼发呆,脑子里空白一片,老僧入定般的一动不动坐在马上。
后军参将焦急万分,自家事自家知,后军一向不是作战的主力,披甲的人不足三成,意志力和战斗力跟死士营与精兵营比起来更是悬殊,长期充当捡漏清场的角色,如果让他带着后军去充当先锋,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军门!请早作决断!”参将将嗓门加大了几分,靠在李本深耳边吼道。
这一下终于将李本深从沉思中拽了出来,他一个激灵,猛抬头,和参将面对面对视。
这一刻那参将吓了一跳,只见李本深两眼圆睁,瞳孔间无法掩饰的恐慌清晰的透露在眼神里,一张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哆嗦着,颤抖着手指着参将身后、明军的左翼方向呻吟道:“那,那,那可是我们的骑兵?”
参将急回头去,看向那处。
漫天黄土飞扬中,数百骑狼奔豚突的关宁骑兵丧家犬般从山丘一侧奔了出来,从他们那伏鞍狂奔的样子来看,不像打了胜仗的模样。
连那面巨大无比的认旗,也消失无踪。
紧接着,无数明军骑兵大呼小叫的从后面追赶而来,这些骑兵非常精干,竟然能在马上开弓射箭,“邦邦邦”的弓弦声中,前面的关宁骑兵不断有人惨叫着翻身落马,被后面的马蹄踩在脚下,悄无声息的化为肉泥滋养了大地。
不过仔细看看,就能发现,明军骑兵只有少部分人用的弓箭,大多人数人端的弩弓,一种很精致小巧的连弩。
“军门,撤兵吧!”参将第三次叫道,他已经顾不得许多了,直白的喊道:“再晚就来不及了!”
形势已经很明白,局面糟糕无比,王屏藩的关宁铁骑不知道着了什么道,貌似已经败得一塌糊涂。
整个辽东军,还成建制的,只有后军了。
李本深瞪着铜铃眼,一声不吭,昂头左右望望,神情复杂。
左右的亲兵神情惶恐起来,他们看到正面的明军步卒,似乎开始动了。
一列列鸟统手在前,密如树林的长枪阵紧随在后,在震天的战鼓声里,呐喊着迈步向前,每走一步,军靴踏地的震响就通过地面传递而来,这震响似乎也踏在了每个清兵的心里,压得人心脏狂跳不已。
李本深此时反而冷静下来,苍白的脸也逐渐正常起来,濒临绝境,竟然让他恢复了几分常色。
“撤兵?撤到哪里去?”李本深自语般的轻声说道,他举目四顾,发现除了正面以外,那从山丘后面奔出来的明军骑兵,越来越多,已经超过了最初的三千之数,这些骑兵分成两股,除了少数人继续追击亡命奔逃的关宁骑兵外,余下的,开始远远的向自己的后路包抄而去。
自己剩下的都是步卒,步卒跟骑兵比腿快,自然是比不了的。
李本深突然笑了起来,不过笑容凄惨无比。
“一辈子打雁,今天居然被雁啄了眼!”他自嘲的摇摇头:“当兵为将,死在沙场上,也算死得其所。”
他慢慢的抽刀出鞘,雪亮的长刀精钢锻造,刃口锋利,伴他征战多年,饮血无算。
平端刀身,端详了一下,李本深突然单手挥刀,向毫无防备站在身边的后军参将怒劈而下,口中喝道:“乱我军心,当斩!”
手起刀落,人头坠地。
周围的清军大惊失色,看着李本深噤若寒蝉,无人敢作声。
“我等叛逆,罪不容赦,如果落在明军手中,绝无活路可言,唯有拼死力战,方可博得一线生机!”李本深扭曲着脸、狰狞着面,恨声叫道:“想活的,都跟本将杀敌!”
他长刀一挥,猛踢马腹,一马当先的率众向汹涌而来的明军大阵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