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世昌把嘴里的一片茶叶吐了出来,“噗呲”一下很不雅观的射在远处的地面上,他在这蒙古鞑官面前,并不怎么讲究礼仪,然后淡淡看着阿赖道:“阿赖大人多虑了,太原可比不得太谷小城,那县城城墙都没我这巡抚衙门的围墙高,如何不让明军得逞?城内狭小,骑兵根本施展不开,又如何不被乱贼一一击破挨个击杀?库鲁克和达尔汉败的不冤,陕西兵确有名将坐镇,不过主要的,还是这两人自己行了败着。”
“但太谷能跟太原比么?太原城高墙厚,瓮城马面、敌台箭楼,样样俱全,这些年来一直加固,从未放松,如今堪比大同城防,有何可惧?何况城头上炮矢齐备,弗朗机炮二十垛一门,强弩鸟统,密如繁星。更有前些日子尼堪大人运来的红衣大炮数门,都摆在了城头上,炮手也是从辽东调来的熟手,绝对比明军的那些半吊子好很多。”
“夫战者,不过天时、地利、人和也!我们居天时,占地理,人和不要也罢,更凭坚城利炮,虎狼之师,何患忧愁?”
祝世昌说得得意处,掂着白胡子连连撸了几下,面露得色,嘴角带笑,志得意满的模样,不像是刚损失了三千兵的败军,倒像是杀了对方三千兵的得胜者。
阿赖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觉得哪里不对,却转念一思量,又觉得祝世昌说得有道理,怔了一刻,膛目道:“那,那我们该怎么做?”
祝世昌微微一笑,道:“等!”
阿赖疑惑的重复道:“等?”
“对,等!”祝世昌悠然道:“等那反贼和陕西明军来攻,他们吃掉了那么大一队蒙古兵,心浮气躁,得意忘形,必然乘胜而来,企图一鼓作气的拿下太原,这就叫做贪心不成蛇吞象,自视过头了!”
阿赖舔舔嘴唇,追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既然反贼们的目标一定是太原,我们不若收缩进城,固守待援,等到城外贼子们攻打无功,疲惫松懈之时,趁其不备杀出城去,一举击溃他们,则晋中之乱,唾手可解?”
祝世昌有些意外的看看他,似乎对这个有脑筋的蒙古人刮目相看,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阿赖大人果然聪慧,不过你少说一点。”
阿赖又一次发怔了,转转眼珠子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改想的都想到了,于是茫然看向祝世昌。
祝世昌淡然的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悠悠的吐着茶泡子说道:“阿赖大人忘了,我们早前派去大同求援的人,算算脚程,这时刻已经到了地儿,我们与反贼耗着,能吃掉他们就吃掉,就算反贼人数众多,铺天盖地,我们只需牢牢守着,反正城内积粮数十万,等到大同援军一至,里应外合,何愁逆贼明狗不死?哈哈哈!”
阿赖如梦方醒,大喜过望,双掌一拍,跟着祝世昌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飘出巡抚衙门的屋顶,远远飘散。
而在距离这笑声数十里开外的官道上,一队队穿着破烂衣甲,武器简陋却人数众多的义军队伍,正沿着晋中平原的大道,在无数旌旗的指引下,漫向铜墙铁壁的太原城。
义军毫不掩饰自己的动静,整个行军排面宽达数里,真如过境的蝗虫,又似早年流窜数省的流贼,黑压压的偌大的一片,就连强悍的蒙古侦骑,也不敢过于靠近,远远的坠着、看着,把这片黑云一样的人流奔向太原的消息,一遍紧似一遍的传向山西巡抚衙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