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月的北京城,已经有了萧瑟的味道,从斑驳的古老城墙上刮过的风,带来北地固有的寒气,树叶开始枯黄、发干,片片随风落下,掉在青砖和石板铺就的大街上,路过的行人踩过,发出清脆的破碎声,仿佛预示着又是一个寒冬。
京郊碳山上的碳户们,也早早的张罗着物什,为这座数十万人口的巨岜准备过冬的碳,也为自己在这个冬天里能挣点银钱、度过漫漫凛冬多备一件棉袄。
碳户张大彪做这行已经几十年了,今年五十有二,看上去却足有七十岁,没娶过老婆,当然也没有后人,孤人一个。从他爷爷辈起,就干这个营生。性子老实,棒子也打不出个屁来,平日里没少被其他碳户欺负,抢了他的客户,也不敢吭声,有时被欺得狠了,懦懦弱弱的说上两句,别人一瞪眼作势要打他,他就吓得蹲在地上讨饶,别人哈哈大笑,送他一个“张呆子”的外号。
张大彪性格懦弱,却有个好处,就是做生意实诚,炭块从不短斤少两,一筐筐的实打实,虽然被别的碳户压着,却也有不少人喜欢用他的碳,其中不乏高门大户。
八月份的时候,张大彪收了个徒弟,好像是从外地逃荒来的,二十多岁,长得眉眼清明,个子高大,只是偏瘦,不像有力气的样子,旁人都笑,说张大彪年纪大了,想找个人送终,才收留这人。
这小伙子叫陈相,入了张大彪的门,就死心塌地的给他干事,勤快得很,八、九月烧炭还早,他就满城跑,到处给张大彪拉生意,为入冬做准备。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怀里揣着两个馒头,天黑了才回来,挨家挨户的推门,笑吟吟的问人家入冬需不需要碳,也不怕受白眼。对张大彪也好,天天回去都要烧饭洗衣,还给年纪大了的张大彪打洗脚水。人们都说张大彪捡到了宝,白得了这么个乖巧孝顺的小伙子,今后百年也不缺后人。
张大彪也乐呵呵的高兴,十月一到,就带着陈相入山烧炭,今年的冬天冷得早,一些大户人家还未入冬就开始用碳,贵人金贵得很,受不得凉气。
第一次出碳的时候,照例有人上门来,警告张大彪,有些地方不能去送,那是别人包了的,不然就拆了张大彪的碳炉子,同时还定下了今年的碳费额度,这碳费,是碳帮向碳户收的银子,交不起就别想在京城送碳。碳帮势力遍布京城内外,徒子徒孙几千人,专门霸着弱小的碳户收钱,算不上什么大帮派,却在碳户中很有威信。
放在以前,这等碳帮张大彪是得罪不起的,只能唯唯若若的答应着,忍痛舍去一些用碳大户,去市场上摆摊卖。但今年不同了。
陈相笑嘻嘻的走上前去,碳帮来的是两个獐头鼠目的喽啰,斜眉歪眼一看就是地痞流氓,横行惯了,哪里瞧得上一身泥腿子打扮的陈相,见他上前,正想呵斥,却别陈相一脚一个,踢了老远。
陈相身材瘦削,不过破衣烂衫下全是肌肉,爆发力很强,从战场上杀人过来的人哪里是这两个喽啰能比拟的,两人爬起来叫骂着摸出短刀想动粗,被陈相三两下夺去刀子,拧断手臂骨,一人扇了二十几个耳刮子,打了出去。
两人跑回去哭诉,当年晚上碳帮就来了二三十人算账,却“恰巧”碰上了另一帮身份不明的人物,在路上就被打得七零八落,领头的被割去耳朵,惨嚎着跑了。
当晚子夜,碳帮帮主在总舵自家床上不明不白的失了踪,连衣服都在,人却不见了,睡在一张床上的女人什么也没有发觉,醒来只余空空的被窝。
碳帮大乱,帮主之位空悬,惹来无数双眼睛窥窃,这是旁话,暂且不表。
没了碳帮的惹是生非,张大彪如愿以偿的重新操持起以往丢下的老关系,其中,就有当朝内院大学士洪承畴的府邸。
洪府管家是张大彪的老熟人,见了面,管家很高兴,往年没有用上张大彪的碳,斤两短缺不说,还多次品,烧起来总觉得不如意,家主虽然没说什么,但当管家的自觉有愧,今天总算张大彪上门了,当然高兴,一个劲的催促张大彪今年赶紧送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