罩在大氅中的人身材娇小,轻轻点点头,走上前来,拔去头上的头罩,露出长平公主那张俏丽的面容来,不过此时美人如狱,如花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冷若寒霜。
她挨个从跪在地上的人面前走过,那些人没一个敢抬头看她,垂首颤抖,好像一群待斩的猪。
长平公主慢慢走过,最后在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停下来,抿着嘴唇,用仿佛从肺里憋出来的声音颤悠悠的说道:“外公!”
老者浑身都抖了一下,抬起脑袋,皱纹交错的脸上泪痕密布,前额剃光,后脑留着一根辫子,正是大明崇祯朝的国丈周奎。
周奎的嘴唇蠕动几下,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又低下头去,方才喃喃的道:“外孙女,你放过他们吧,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长平公主闭上眼睛,这句话听在耳中,仿佛有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胸腔,狠狠的捏着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直抵脑海。
至亲啊,这就是自己的外公,就是他,把自己的三个弟弟,周奎自己的外孙,包括太子朱慈烺在内,一并告发,交给了清廷,然后活生生的杀死,断了朱家血脉。
有无数次,长平午夜梦回的时候,从僵梦中惊醒,一幕幕过往缭绕不散,弟弟们被抓出门时的哭喊如影相随,始终在耳畔徘徊,她咬牙切齿,发誓要报仇雪恨。
多尔衮死了,是被自己的丈夫打败的,仇人除了亲身的外公一家,没有别的人了。王欢以罢兵为条件,要求清廷交出周奎一家人去,清廷没有犹豫,干脆的把人交出来了。
“那时候……为什么啊?”长平痛苦的问道,却没有眼泪流下来:“他们……是你的外孙啊!”
“我没有办法。”周奎低声说道:“我没有办法,如果不这样做,一旦被旁人告发,我们都得死。”
他抬起头来,挣扎着向长平公主膝行几步,用脑袋靠着她的腿,用哀求的语气哭诉道:“外孙女,你看在你娘的份上,替我们求求情,饶过你的堂兄弟们吧,有事都是我老头子的错,都是我的错!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吧!”
十余个跪在地上的人一齐哭了起来,其音可悲,其形可叹,纷纷哀求叫喊道:“姐姐、姐姐,饶了我们吧,我们当牛做马,来报答你的恩情!”
长平公主目光呆滞的仰头看天,天上蔚蓝,浮云片片,她微微摇头,轻叹道:“我娘已经死了,是被我爹亲手杀死的……”
言罢,她低下头,看向了周奎,眼神空洞,毫无一丝怜勉。周奎一窒,继续哭道:“那也不是我们的错,是闯孽的错!杀外孙的也不是我,是鞑子啊!外孙女,你可要想清楚啊,我们都是一家人,也是唯一的亲人了,一家人不能自相残杀,不能啊!”
长平公主咬着牙,看着他,身子颤抖起来,脸上抽搐,眼看不能自制了。
王欢及时的走上来,把住她的肩膀,轻轻扭过她的身子,温言道:“让我来处理吧,你见着人了,也该去了心病,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吧。”
周奎眼见长平公主被王欢带走,心知不妙,惶急起来,想要站起身子去追,却被两个护卫牢牢按住肩膀,动弹不得,只能带着哭腔高喊:“外孙女,外孙女,求求你救救我们吧,求求你,朱家就剩下这几个亲戚了,以后就没了!啊啊啊啊!”
长平头也不回的走着,白色的大氅裹着小小的身躯,飘来一句话:“周家没有好人,朱家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