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是各种会议和庆祝活动几乎就没断过,除了搞运动,还是搞运动,全国人民都在搞运动。
许家庄的生产也耽误了不少,除了极个别积极的,剩下的社员们现在对许向荣所说的内容已经麻木了,该干活的干活,该唠嗑的唠嗑,谁也不耐烦搭理台上的许向荣。
最后还是许满红看见许向荣有些恼羞成怒了,怕这人使坏和社员们过去,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大家都先别唠了,那边嗑瓜子和纳鞋底子的都先停一停,让许主任把第三件事讲完。”
你还别说,人许满红的话就是比许向荣的管用,小老头的话刚一说完,会场上立马就安静了下来。
许向荣这会都快气炸了,心里也是恨的的不行,硬压着火气继续讲第三件事:“这第三条,就是传达县革委会关于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决定……”
许向荣话还没说完,下面便是一片哄堂大笑,社员们也是议论纷纷:
“嘿,这稀罕事,资本主义长尾巴啦?”
“这资本主义尾巴长啥样?”
“就是,俺长这么大只知道猪狗牛马长尾巴,还真没见过资本主义也长尾巴”……
会场顿时一片吵吵闹闹,许向荣心里火的不行,拉着脸拍了下桌子,大声说道:“大家先不要讨论了,听我传达完上级精神再讨论,根据县革委会指示……”
这两年各种口号喊的是震天响,社会秩序也有些混乱,有些人便认为社会主义就是走集体化道理,所以个人种植和养殖都是在走资本主义尾巴。更有些极端点的,认为穷才是革命,越穷越光荣,这不新一轮的折腾又要开始了。
许向荣传达完革委会的文件后,继续说道:“可能有些社员还不明白什么是资本主义尾巴,我给大家讲一下,就是在我们农村,土地和生产资源都归集体所有,超过公社规定的各家各户门前屋后的小片荒地,超过公社规定的各家各户养殖的家禽,家畜,都是资本主义尾巴!
社员们倒买倒卖,投机倒把,是资本主义尾巴!社员们私下外干活挣钱,不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劳动也是资本主义尾巴!
各家种的树,超过两棵以上的,也是资本主义尾巴!
个人可以养殖家禽家畜,但都有规定,家禽按人口,一人养一只,家畜除了任务猪,剩下猪羊之类的每户只能养一只!
咱们公社就数咱们村这些个家禽,家畜养的多!所以为了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发展,我们要痛下决心,彻底根除资本主义!
现在全国都在开展割资本主义尾巴运动,我们许家庄也不能落后,从明天开始,半个月之内,各家自行组织人员,把超过规定的鸡鸭鹅猪羊上交生产队,超出面积种的小片荒,全部铲掉,多出来的树也锯掉……
半个月后,我们大队革委会会检查验收,到时尾巴要是没割干净,就得由生产队重割!
这次割尾巴,许家庄大队四个村,咱们村可是重点!我们要通过这次运动把资本主义的苗头彻底打掉……”
许向荣在台上得吧得的还没讲完,台下的社员们便炸开了锅:“这种点地,多养几只鸡鸭鹅,几头猪羊,咋就成资本主义啦?”
“我家可全指着这些鸡鸭鹅下蛋换些油盐酱醋,小娃学费呢。”
“谁家不是呢,就等着过年时把猪羊卖了,换几个钱给娃儿们添件新衣裳呢,这咋就成资本主义了呢?”……
许向荣可不管这些,说完这些事后,拍了拍屁股就要走。
许满红赶紧给许向华使了个眼色,许向华站起身拦住要走的许向荣,皮笑肉不笑说道:“大哥,咱哥俩和七叔去那边再说会话呗。”
许向荣是真怕了许向华的拳头的了,面色有些不大自然的小声说道:“二弟,这事,这事是上级下的文件,我,我也没办法……”
许向华勾了勾嘴角,说道:“你看你,多心了不是,只是叫你说几句话。”
话到这份上了,许向荣只好无奈的跟在许向华后面,和许满红一起去了隔壁屋里。
许满红从刚才一直就在想这个问题,小老头边抽着旱烟,边犯难的皱着眉头,看见许向华,许向荣弟兄俩走进来后,先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俩坐下,然后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袋锅子,说道:“向荣,你看这社员们都不容易,咱这次运动能不能先做做思想工作?别一上来就这么大搞,还有这些收缴上来的家禽,家畜咱们都过好秤,按国家收购的价格,合成工分给社员们记到帐上,总不能让社员们吃亏吧?”
许满红话音刚落,许向荣便不赞成的说道:“七叔,县革委会和公社可没说给什么补偿,那些可都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就应该没收!”
许满红叹了口气,劝着许向荣说道:“向荣,都是一个村的乡里乡亲,你这边通融一下。队里给上一些补偿,社员们的抵触情绪也小点,你的工作也好开展不是。”
许向荣这会是一朝大权在握,有了尚方宝剑,恨不能立马好好大干一场,把这些个平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老农民好好收拾一把,那可能答应这事,冷笑着拒绝道:“七叔,这是上级的指示,可不是咱们的家事,你还是太善良了,在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面前,过份的善良就是软弱!”
第104章
许满红也有些为难了, 虽然觉得许向荣这的做不对头, 可人家是站在上级文件和指示那一边的。他一个老农民,能有啥办法,这胳膊咋可能扭的过大腿啊。
“嘿,那有你说的那么邪乎,阶级斗争要搞, 这事是政策,谁也不反对, 可社员们也就多养几头猪羊, 几只鸡鸭, 能有多大的事?顶到头也只是个人民内部矛盾, 你少表现回,能死啊,睁只眼闭只眼不就过去了。”许向华皱眉朝许向荣嚷道。
许向荣不敢惹许向华, 虽然心里窝火生气,但面上这得好声好气的说道:“老二,这事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过段时间县革委会也要来人到村里检查的, 我也是没办法啊。”
许向华和许满红心里虽然都不得劲, 但这事也确实像许向荣说的那样。人常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这还不知道是大几级下的指示,社员们能有啥办法,只能服从。
许向华对这个早都想到了,今年他也只养了两头猪, 二十来只鸡,十几只鸭子和大鹅,连前两年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虽然养的少了,可离割尾巴的要求还是有些远。第二天,田春梅知道这事后,气呼呼的看着许向华说道:“看你的好大哥,割尾巴割到咱们村头上了,我这些鸡,鸭还下着蛋呢。这往后咱家只能养五只,那能有几个蛋?你和儿子们以后吃什么啊!”
许向华搂了下田春梅,叹了口气说道:“留够标准的,剩下的全杀了吧,鸡蛋的话我来想办法,缺不了儿子他们吃的。”
田春梅眼泪一下就冒出来了,嚷道:“我就不,我辛辛苦苦养大的,正下蛋呢,凭啥就得杀,就得交,这不是胡闹吗?你大哥那破主任当的,拿根麦秸秆就当拐杖了……”
田春梅虽然心疼哭闹了一阵,可也知道形式比人强,她要硬抗,最后受制于人的肯定还是许向华,含着眼泪把多出来,正下蛋的鸡,鸭,鹅,都宰了,收拾出来,该腌制的腌制,该风干的风干。
与此同时,村里的各家各户基本都是同样的情形,再心疼也得下手啊,要不就得交上去。在这年月,跟革委会顶着干,不交,硬扛,那批,斗会可就在后面等着了。
许家老宅也是如此,许向荣回到家后,便对王秀芬说要把多养的鸡鸭交到队里。
王秀芬一听便急了:“凭啥啊?!我就不交,我看谁敢来咱们家抓鸡逮鸭!”
“你看你,就是个无知村妇,一点都不知道我工作的难处,这事你都不配合起带头作用,我还怎么去做别人的工作!”许向荣不耐烦的喝道。
他现在对这个越来越跟不上他脚步的王秀芬真的是烦透了,要不是看在三个孩子的份上,他跟这个女人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什么狗屁工作,纯粹是瞎整!还不如不干,老实在家呆着呢……”王秀芬对许向荣的意见也大的很,这男人现在对她是越来越冷淡了。